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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一


  「可是這對他有什麼好處?」二皇子皺眉說道:「得罪了這麼多人,將來……我是說萬一,父皇不在了,新皇即位之後,肯定要將他的權柄收回來的,他的手中沒有了監察院,這些復仇的勢力都會落在他的身上,誰能保住他?」

  「你怎麼就知道新皇一定會收回他的權柄?」葉靈兒低頭說道:「我看太子殿下可沒有太多機會,三殿下可是范閑的學生。」

  「老三太小了。」二皇子歎息道:「一個人的成長過程,總是會被突如其來的事故打斷,我當年是這樣,等老三再大些,咱們那位父皇自然又會找些辦法。如果將來真的是老三坐上那把椅子,你以為那時的老三還是現在的老三?他就會允許范閑保持現在的權勢?」

  「我們兄弟幾個,都不如父皇,所以不論我們是誰繼位,要做的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打掉范閑這頭大老虎。」二皇子微笑說道:「這是必然之事,以范閑的聰慧不可能想不到這點。」

  葉靈兒擔憂地看著他一眼,輕聲說道:「你還是沒有放棄。」

  二皇子沒有接這句話,緩緩說道:「既然范閑明白這一點,而且也知道自己已經得罪了大部分的官紳,那他能怎麼辦?除非他將來準備走完全不同的一條道路,不然他永遠擺脫不了日後的亂局。」

  「哪條道路?」

  二皇子轉過頭來,溫柔笑道:「他自己坐到那把椅子上。」

  ***

  在什麼樣的位置,就有什麼樣的話題,雖然此時流晶河船上說的都是些很驚心的內容,但實際上這種話題經常在各府之中被談論起,葉靈兒也並不如何畏懼,反而覺著有些膩了,苦笑說道:「以我對師傅的瞭解,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噢?」二皇子很感興趣,「為什麼這麼說?」

  「范閑喜歡周遊世界,你不知道嗎?」葉靈兒笑道:「這次他被派去江南,天下皆知是陛下變相地放逐,也是不想讓他的身世在京都裡鬧出太大風波來,是個避風頭的意思,可是……據我所知,范閑對於這個放逐是一點怨言也沒有,他是很興高采烈地去的,能夠有機會見見天下不同的人情風物,對他來說,似乎才是最大的享受。」

  不得不說,葉靈兒確實很瞭解范閑。

  「坐上那把椅子?那便再難出深宮了,范閑會憋死的。」

  夫妻二人同時笑了起來。

  二皇子稍一思忖後說道:「可是如果他不去搶這把椅子……難道將來捨得放手?而且就算他肯放手,別人又會放過他?」

  「那把椅子真有這麼好嗎?」葉靈兒皺眉說道:「更何況……范閑憑什麼去搶?」

  「憑什麼?」二皇子笑道:「憑父皇對他的無比信任,憑陳院長林相爺范尚書這三位老人家的全力支持,憑他左手的監察院,右手的內庫,而且不要忘了,他也是姓李的……實話說了吧,在當前的局勢下,如果日後不出大的轉折,范閑在父皇去後想要奪位,是把握最大的那一個。」

  葉靈兒卻只在這話裡聽到了「大的轉折」四個字,如果身邊良人說的話是真的,那麼一定有很多人在準備著這個大的轉折。

  二皇子繼續說道:「范閑目前唯一的空白就是軍方的支持,葉秦兩家他沒有機會沾手,但是不要忘了,我那位親愛的大皇兄,不知道最近是怎麼了,總擺出一副范閑看家人的模樣。」

  說到此處,二皇子終於流露出了一絲怨意,想來也是,他與大皇子自幼一道長大,感情好的沒有話說,誰知道范閑一入京,大皇子卻站到了范閑的那邊,換作誰,心裡只怕也會有些不舒服。

  「最關鍵的風向標是此次的膠州事變。」二皇子擔憂說道:「父皇過往雖然無比信任范閑,但一直沒有讓他沾手軍方的任何事務,這次卻安排他去處置膠州水師。我擔心,父皇是準備在這方面也鬆手了。」

  葉靈兒緩緩地低下頭去,半晌後說道:「說了半天,其實說到底,你心裡依然是不甘心罷了。」

  一片沉默之後,二皇子緩慢卻又堅定地說道:「確實不甘心……別人能坐那把椅子,我為什麼不能坐?我坐上那把椅子,做的不會比別人差。如果世上不是多了一個范閑的話,我又何至於在這船上長籲短歎。」

  又是一陣沉默。

  「我承認,在與范閑的對話中,我全面落在下風。」二皇子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灑脫的神色,「不過偶爾也會有些不服。如果父皇當初肯將監察院交給我,把內庫也給我,我難道就比范閑真的差了?我確實不甘心,謀劃了這麼多年,卻因為這樣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兄弟,便讓一切成為了泡影。我還是想爭一下,就算最後輸給他了……也要輸的心服口服。」

  「何苦呢?」葉靈兒歎了一口氣,望著他。

  二皇子心中一動,發現妻子自從嫁入王府之後,當初那些沒心沒肺的可愛模樣便少了許多,或許這便是嫁給自己的代價吧,總要成日裡思想著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

  葉靈兒輕聲說道:「我知道長公主殿下最近一直讓你與太子殿下和好,我也知道這是為的什麼事……話說回來了,我是一直不喜歡那位長公主殿下的,雖然她是晨兒的母親。」

  「姑母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二皇子斟酌著用詞,「她為朝廷做過許多事情,而且……有很多時候,她不見得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就拿這件事情來說,如果她當初真的只是為了日後的榮華富貴考慮,當初她就不會選擇我,教育我,她完全可以一直站在東宮那邊,東宮也是需要她的。」

  「那她為什麼會選擇你?」葉靈兒的唇角帶著一絲譏誚,「難道不是因為你比太子殿下生的更好看些?」

  ***

  「夠了!」二皇子唇角微抿,低喝了一聲,他是怎樣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妻子對於長公主殿下是如此的憤怒。

  葉靈兒冷哼說道:「難道不是嗎?她挑唆著你與太子殿下鬥,如今又讓你與太子殿下和好與范閑老三鬥,可鬥來鬥去,又有什麼意義?就算將來讓她成功了,范閑失勢,可到時候你與太子殿下怎麼辦?誰來坐那張椅子?」

  「那是日後的事情。」二皇子低頭緩緩說道:「姑母是疼我的。」

  「日後的事情?」葉靈兒火了,終於回復了當初騎馬入京都的清朗模樣,直接說道:「她只是陶醉於這件事情的過程之中,至於最後太子和你誰勝誰負,還不是她的一個傀儡,你何必再和他們摻和著?太子要繼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范閑要自保,那也是他的事情,你只要不再理會,便能輕身而脫,這有什麼不好的?」

  驟然間,葉靈兒似乎也覺著自己的話太急了些,歎了一口氣,放軟聲音說道:「你不為別人考慮,也要想一想我,想想宮中的母親。范閑說過一句話,退一步海闊天空,何樂而不為?」

  又是范閑,二皇子聽著這句話,忍不住笑著說道:「那他為何不退?」

  「他退了他就要死,這是你說過的。」葉靈兒毫不示弱望著他的眼睛,「可你若退,誰能把你如何?」

  「能把我如何?」二皇子抿著那雙薄薄的嘴唇,幽幽說道:「我殺過范閑的人,他日後能放過我?太子即位,能放過我?老三……誰知道他將來會變成怎樣的一個人。」

  葉靈兒失望地沉默了。

  「太子只是我們目前需要的一個招牌。」二皇子閉著眼睛,嗅著撲面而來的河風,輕聲說道:「我們現在需要他的東宮名份和祖母的支持。」

  葉靈兒知道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自己,不可能告訴自己,卻依然從這句話裡聽到了某種危險靠近的聲音,忍不住在這大夏天裡打了個寒噤,輕聲說道:「太子殿下不是蠢人,他怎麼會猜不到長公主殿下的想法?他怎麼會相信她?」

  「這就是姑母需要考慮的事情了。怎樣彌合當初的裂縫,怎樣讓太子與皇后完全相信姑母的誠意,這都與我無關,我只是需要等待著。」

  二皇子輕聲說著,緩緩睜開雙眼,望著河面,一字一句說道:「去年我就是沒有忍住,所以給了范閑機會,現在我至少學會了戒急用忍。我畢竟是父皇的兒子,不論事態怎麼變化,我總有幾分之一的機會。」

  葉靈兒失望地望著他,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認為長公主最後還是會挑你繼位。可是……被人扶著上去,真的很有意思嗎?」

  「不要說被人扶,就算被人牽又如何?」二皇子忽然笑了起來,「父皇當年也是被一個女人扶著坐上了皇位,可是日後他仍然成為了千古一帝。只要坐上了那把椅子,總有大事可為。」

  ***

  因為膠州事變的問題,一直在陳園養老的陳萍萍終於被皇帝的三道旨意趕回了京都,回到了那個方方正正,一片灰暗之色的建築之中。

  就在監察院的那個陰暗密室之中,陳萍萍輕輕撫摩著膝上的羊毛毯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用微尖的聲音說道:「屁大點兒事兒,也要打擾我。」

  費介今天很奇妙地沒有在山裡采藥,反而是坐在了陳萍萍的身邊,嘶啞著聲音說道:「關鍵是宮裡的問題,范閑又鬧了這麼一出,咱們的皇帝陛下是越來越喜歡他,可是宮裡那些人卻是越來越害怕他……只怕是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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