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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三


  不過大寶的可愛就在於,他時常都是安靜的。

  這樣的日子總不能永遠持續下去,范閑如果想保有這種日子,就必須再次出山,再次走入紅塵之中。

  ***

  「大寶要跟著我們?」范閑睜著眼睛,好奇問道:「不是送他到岳父身邊,給岳父做伴的嗎?」

  林若甫如今獨居梧州,雖然族中子弟無數,可是身旁真正的貼心人卻沒有幾個,婉兒如今自然是要隨著范閑,如果大寶也跟著他們走,那誰來陪伴老了的前相爺?

  子不在,膝下如同無子,這種孤獨感,范閑是能夠體味一二的。

  「父親堅持著。」林婉兒輕聲說道,經過這些日子范閑的細心調養,加上在山間的遊玩,婉兒的身體果然恢復了許多,微潤的臉頰上透著幾絲健康的紅暈,大大的眼睛上面眼睫毛微微眨著。

  范閑含笑望著她,輕輕握著她的手,說道:「都成。」

  ***

  數日後,那一列全黑的車隊駛離了梧州,緩緩向著東方駛去,沿路經過數座小城與大山,來到了一個三岔口處。

  這裡已經到了東山路的境內,這道三岔口分別通往東山路治下的兩個州城。

  東向乃是澹州,偏北向乃是膠州。

  「你去澹州等我,我去膠州辦些事情。」范閑站在馬車上,對車上的婉兒和聲說道:「頂多遲個十天。」

  婉兒當然知道他要去膠州做什麼,在心裡歎息了一聲,但知道皇命在身,范閑也根本無法拒絕,只好在面上堆出讓彼此心安的溫和笑容,吐了吐舌頭說道:「休要去拈花惹草。」

  范閑窘然一笑,一躬及地:「娘子放心,再也不去路邊摘了。」

  坐在婉兒身邊的大寶一直表情木然地坐著,聽著這話,忽然插話說道:「園子……裡有花。」

  范閑微怒,婉兒微恨,大寶不知發生何事,三人就此暫別。

  ***

  轉由三岔口往北行了不過三里地,范閑鑽出了馬車,伸了個懶腰,對身邊的下屬問道:「準備好了嗎?」

  「一切都準備好了,提司大人。」

  遠方的山林側邊,隱隱可見一隊冷峻而帶著陰寒殺氣的黑色騎兵正等待在那裡。

  §卷六 第五章 近城

  東山路乃慶國七路之一,偏于東北向,從崤山處往正北行去,便會一頭紮進東夷城暗中影響的那些諸侯小國,穿過那些城池,便會進入北齊的國境。上一年范閑出使北齊,走的是另一條路,繞北過滄州,經由北海而入,所以並沒有來過這裡。

  當然,他今天也不會往北進發,北齊那邊暫時沒有什麼吸引他的東西。

  坐在馬上,看著手中的地圖,范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指著的圖上一角說道:「原來膠州還在澹州的下面……這上面一大片空白,是什麼的方?」

  在他的身邊,是那位黑騎的荊姓副統領,今天這位荊將的臉上依然戴著那張銀面具,聽著上司發話,沉聲說道:「澹州之北,便是一大片峻山密林,很少有人敢進去,所以畫圖之時,只是一片空白,在這片大空白的正北方,就是臨著海灣的東夷城。」

  東夷城?范閑歎息著,心想自己總有一天是要去看看的,只是今天才知道,原來東夷城那個天下第一大城,竟然離自己度過童年的澹州相隔並不遙遠,只是澹州城北邊的那些叢山峻嶺范閑是很熟悉,知道如果想從那些地方覓一條道路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這一段的地理環境也很特異,沿海就是連綿上百里的懸崖峭壁,便是飛鳥也嫌其險。

  如果東夷城的人要到南慶,就只有從崤山西邊繞……或者通過海路。

  想到東夷城的海航能力極強,范閑的眼中止不住閃過一絲擔憂,雖然這個世界上的水軍沒有辦法影響到大勢,但是進行一下騷擾的能力還是有的,如果東夷城……強行登陸澹州?

  到此時,范閑才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陛下這樣看重此事,要求自己去親自動手,也明白了,為什麼在泉州第一水師被裁撤之後,朝廷一直堅持著在偏遠的膠州養著這麼一個水師。

  膠州在澹州之南,這裡駐留一路強悍的水師,自然是為了震懾東夷城在海上的力量。

  范閑的唇角不由泛起一絲冷笑,如今的他,自然知道,當年那個泉州水師,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等若是母親大人的私軍,朝廷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

  「老荊……為什麼不把面具摘下來?」他笑著望著身邊的黑騎將領,力爭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些,不透露出內心深處的寒意。

  奉陳萍萍的嚴令,這一路四百黑騎,自從范閑出使北齊開始,便成了他的屬下,四百位黑衣黑馬黑臉的騎兵其實幫了范閑很大的忙,比如上杉虎營救肖恩的事情,比如在江南圍剿君山會。

  而這一路黑騎給范閑帶來的最大好處,還並不僅僅是這些。范閑因為各方面的原因,一直沒有辦法將自己的手伸到軍隊之中,而黑騎的存在,等若是他最強大的一筆武力,可以加重他的力量砝碼,也可以讓他在與別人談判的時候,多幾分底氣。

  在沒有兵權的情況下,手下有黑騎,這是很值得安慰的事情。

  只是范閑與這一路下屬並不怎麼親近,因為……黑騎不能入州,甚至不能近州,而范閑又是一個貪圖享樂的人,自然不願意在軍營裡住著,所以上下級之間並沒有太多對話的時間,這種陌生感,在短暫的時間內根本沒有辦法消除。

  范閑明白,如果自己將來真的想做些什麼,自己手下這筆最大的武力一定要掌握住,不能依靠陳萍萍掌握,只能依靠自己,讓這四百多名騎兵死心塌地跟著自己,從內心深處收服對方……

  所以從三岔口會合黑騎之後,他便一直嘗試著用收服王啟年與鄧子越的方法,收服那個奇怪的,一直戴著銀色面具的黑騎副統領。

  范閑溫和笑著,坦誠著,聊著天,說著家長里短的閒話,營織出一種溫馨而開誠佈公的氣氛,當然也不會忘記流露出居上位者應該有的沉穩與自信。

  只是那位姓荊的副統領依然還是那般淡漠,一點感動都欠奉,直接回答道:「習慣了。」

  所以范閑才有些惱火,忽然微笑開口說道:「戴著面具的人,不外乎是兩種。」

  騎在馬上,跟在他身邊的荊統領身體沒有什麼反應,但范閑發現對方牽著韁繩的手略緊了緊,看來對方對這個話題比較感興趣。

  大概是好奇吧,看鼎鼎大名的小范大人,會怎樣評論那個面具。

  范閑說道:「要不就是面具下面的那張臉生的太過醜陋,或者是受過重傷,不堪見人;要不就是……這張臉生的太俊,俊美的像娘們兒似的……」

  「當然,這句話我不是在諷刺自己。」

  「黑騎是要上陣殺敵的,面容越猙獰,越容易嚇倒敵人,如此一來,前一個理由就不存在了。」范閑笑著望著那個閃著微光的銀色面具,說道:「看來荊將一定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荊統領果然愣了愣,片刻後說道:「提司大人果然……了得。」

  范閑呵呵一笑,心想蘭陵王與狄青的故事聽多了,隨便蒙一蒙還是可以的。

  不過那位荊統領依然沒有取下面具,讓范閑好生好奇,自己到底猜中了沒有。

  「還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范閑也懶得再做這種政治工作了,淡淡問道。

  荊統領眼神一肅,手提馬韁,正色說道:「屬下姓荊,無名。」

  「荊無名?」范閑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手下最強武力統領者的姓名,只是故意裝出愕然,想起去年第一次知道這人姓名時,所產生的奇怪聯想。

  「如果你是荊無命,我豈不是成了上官妖女他爹?」

  ***

  數百騎排列成細長的一列,在幽靜的山谷裡向著東北方沉默前行,四周隔著一定距離都放出去了斥候,應該不會洩露行蹤。

  范閑與荊將二騎的位置在正中間,正緩緩行過山谷,范閑此時正因為當年的那個聯想而再次笑著。荊將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屬下姓荊,沒有名字,不是叫無名。」

  沒有名字的五處大人物?沒有名字的黑騎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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