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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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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來梧州並沒有大張旗鼓,但在林家的大宅裡住了這麼些天,消息早就已經傳到了外邊。梧州的知州早就已經備了厚禮去拜望過了,而市井裡的百姓也猜到了那位姑爺客正在梧州度假。 但當范閑的馬車行于街上時,沒有任何人前來打擾,也沒有任何一位市民會喊破此事。梧州裡的民眾們只是見著馬車,微微佝身,無聲地行禮。 這種帶著一絲距離感卻又發自內心的尊敬,讓范閑十分高興,也由此事清晰地看出,自己的老丈人在梧州城裡究竟擁有怎樣的地位與聲望。 只是他沒有想到一點,梧州人對他的尊敬,並不僅僅是因為林老相爺,也因為小范大人自己的名聲,梧州人很為這位姑爺感到驕傲。 當馬車回到林宅那個大的恐怖的莊園後,范閑快馬走到後堂。那位正用手把玩著翠綠鼻煙壺的老人,第一句話就是:「做大事者,就需要臉厚心黑。」 范閑默然,自己覓了個椅子坐下,輕聲反駁道:「這和那些事情沒關係。」 這位把玩鼻煙壺的老人,自然就是歸鄉養老的前任相爺林若甫,一年的時間,這位當初慶國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便已經變成了一位鄉間的善翁般,頭髮只是和軟地梳絡著,身上穿著件很舒服的單衣,腳上蹬著雙沒有後跟的半履。 只是林若甫那深陷的眼窩裡卻帶著一絲疲憊與無趣,或許是脫離了朝廷裡的勾心鬥角,這般淡然的修養,反而讓他的精神氣魄不如當年。 林若甫聽著范閑下意識的反駁,忍不住微笑批評道:「莫非你以為這真的只是小兒女間的一件情事?」 范閑沉默少許後說道:「我不以為……本質上有什麼太大區別。」 林若甫一直不停撫摩鼻煙壺的手停了下來,望著他說道:「是嗎?可是這件事情發展起來,就不僅僅是這麼簡單了……如果那個女子沒有北齊聖女的身份,沒有與北齊皇室之間的關係,小兒女情事?你以為老夫會允許你成婚不足兩年,便又想這些花花心思?陛下會默許你?」 范閑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不是娶了海棠會為自己以及自己身後的那些人帶來些好處,沒有人會站在自己一邊,尤其是以林若甫的立場來說,斷沒有為自己女婿討小老婆出謀劃策的道理。 「老丈人啊……」范閑苦笑著說道:「讓我去抖狠的是你,這時候批評我的又是你,我可怎麼做?」 林若甫聽著這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昨夜你說的話很對我的胃口……我不理你與那位女子間的關係如何,只要你在朝中站的愈穩,我林家也就愈穩。」 范閑點點頭,有海棠這位外界大援,自己在南慶的地位也會穩固許多。只是他在某些方面確實是很冷漠無情的人,卻依然保留了前世的某些觀念,下意識裡就不希望將自己的私事,與政治方面聯繫起來。 更何況,海棠不見得肯嫁給自己。 似乎猜到范閑在想什麼,林若甫微笑說道:「其實你我都明白這件事情的發展,她嫁不嫁入你范家,本來就是無所謂的事情……只要她不嫁給別人便好。」 范閑再次點點頭,承認這個老狐狸的想法與自己是一致的。 「我去看看婉兒和大寶。」他站起身來,恭敬地對老丈人行了一禮。 林若甫想了會兒,溫和說道:「婉兒那裡你不用擔心什麼,她自幼雖然不在我的身邊,但畢竟也是在皇宮裡長大的人兒,自然會明白其中的緣由。」 范閑苦笑無語,心想這位老丈人倒是坦白的狠,不過轉念一想,當年林若甫不正是與長公主生了個女兒,才有了後來的飛黃騰達?這般一想,也算是瞭解了。 上一輩的事情,果然比自己更王八蛋一些。 他想了想,堅持說道:「我只是去看看婉兒。」 「她與大寶還是第一次回梧州,族裡的兄弟嫂子們都把他們兩個供在天上,這時候應該正在夷洞天玩耍。」林若甫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的女婿,「有什麼房內的事情要解釋的,留到晚上吧。」 范閑惱火地撓了撓頭。 「知道當初為什麼我會答應將婉兒許配給你?」 范閑雖然猜得到一點,卻依然繼續搖著那個有些發脹的頭顱。 林若甫緩緩將鼻煙壺放到桌上,說道:「陛下當初有意將婉兒指給你,還是慶曆元年二月間的事情,當時陳萍萍反對,極力反對。我便嗅出了這件事情當中有些蹊蹺。」 范閒心想,陳萍萍反對與你反對有什麼關係? 林若甫解答了他的疑問:「滿朝文武之中,我所忌者,只有三人。」 「哪三人?」 「你父親一個,陳老跛子一個,還有那位秦家的老爺子。」 范閑細細一品,陳萍萍執掌監察院,可謂除了宰相之外,滿朝百官手中權力最大的人,而且手中掌著的暗處實力極強,自然是當初的林若甫所忌憚的。而秦家那位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了,極少上朝,但畢竟官拜樞密院正使,乃是軍中頭一號人物,超品大員,門生故舊遍及軍中,自然也要得到林若甫的重視。 只是自家那位老爺子……當初只是位戶部侍郎,怎麼就讓林若甫如此看重? 林若甫沒有解釋他眼中的疑問,繼續輕聲說道:「而在這三人之中,我最佩服陳萍萍的眼光,所以當他強力反對你與晨丫頭的婚事時……而這件事情在當時看來,並沒有什麼很明顯的壞處,對哪方都是如此……所以我知道他一定知道一些我沒有掌握的隱情……所以……」 老人微笑著說道:「我也反對。」 知道婉兒與大舅哥在外遊玩,范閑明白去扶葡萄架的工作只能晚上去做,此時聽著丈老人的話語,知道這是準備議論朝政之事,所以乾脆坐好了身子,認真傾聽著,聽到此時,不由好奇道:「那為什麼後來您同意了?」 「和你說過……或許你已經忘了。」林若甫的笑容裡不禁帶出了一絲滄桑,「珙兒去了,我膝下便只有大寶與晨丫頭二人,而陛下當時已經流露出了讓我去職的念頭……我在朝中若干年,奸相之名不是白來的,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而我的族人也因為我的庇護,在這個世上獲取了極大的利益……我去之後,誰來保護他們?誰來庇佑我的大寶?」 林若甫盯著他的雙眼,說道:「你送鼻煙壺給我的那日我斷定你可以做到這一切,所以我應承了此事。」 那只祖母綠打造而成的精緻鼻煙壺,此時正靜靜地擱在林若甫身邊的木桌之上。 范閑沉默半刻後,平靜又誠意十足說道:「您放心,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會讓婉兒受委屈,讓大寶不快活。」 林若甫欣慰地點點頭,轉而歎息道:「後來你的身世出來……才知道你原來是葉小姐的公子,那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便慢慢將話題引到了范閑所需要的方向,那個一直不能宣諸於口,也無法問人的方向。 「我在朝中文臣方面……沒有什麼得力的人,除了任少安。」范閑苦笑著說道:「明面上看著,我能將二皇子打的落花流水,可日後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朝廷上辯一辯……我沒有人替我說話。」 林若甫明顯是知道他的意思,卻不點明,反而笑著說道:「老舒小胡,門下中書最有權力的兩位大學士都很欣賞你……還不知足嗎?」 范閑搖頭說道:「欣賞是不能當飯吃的,真到了站隊的時候,誰能信得過誰?」 林若甫盯著范閑的眼睛,問道:「你需要一些信得過的人?」 范閑並不否認這點,嘿嘿笑了一聲,就像是一個正張著嘴,流著口水,等著長輩餵食的貪心小鳥兒。 林若甫看著他這神情,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馬上卻是笑意一斂,平靜說道:「我不會給你。」 *** 這個回答讓范閑大為吃驚,不過他心裡明白,既然林若甫將自己的全族人都押上了自己的馬車,總要給自己一些幫助,斷不至於又讓馬兒跑,又讓馬兒不吃草,今日這般回答,自然有他的道理。 果不其然,林若甫溫和說道:「你是不是很奇怪?自從老夫離開京都之後,朝中文官一派便有些亂了。投二皇子與雲睿的投了過去,投東宮的投了過去,老老實實站在中書門下的還有一大堆……」 范閑微微皺眉,這個現象,自然是他早就發現的了,奇怪處在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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