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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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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搖了搖頭,平靜說道:「你錯了,你比其他那幾位兄弟……有最大的一樁長處,而你自己……卻始終看不明白。」 太子詫異問道:「什麼長處?」 皇后的面色平靜之中帶著一股淒寒,緩緩說道:「大皇子有東夷背景,二皇子生母淑貴妃在京中也頗有勢力,三皇子生母宜貴嬪出身柳家,在京中更是大族,又有范閑以為倚仗……所有的皇子之中,就只有你……只有我們母子二人是孤家寡人,沒有任何家族力量可以利用。」 「我與陛下畢竟是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夫妻。」皇后輕蔑笑道:「你那父親什麼都好,就是疑心病太重,這慶國大位要傳下去,他當然怕李氏皇權旁落外戚……所以挑選繼位之人,他一定不能接受那位繼位之人身後站著過於龐大的家族勢力。」 「所以老二不行,老三……更不行!」皇后寒寒的目光像兩把刀一樣剜著太子的心,「只有你……陛下讓那老跛子殺了你母親一系家族,一是為了那個萬惡的女妖星,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在為你日後清除障礙?」 「不要害怕,我的孩子。」她輕輕撫摸著太子冰涼的臉頰,歎息說道:「如果沒有什麼大的問題,不論陛下使出多少手段,其實也都是在促使你成長堅強起來,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經挑選了你,而他,從來不會懷疑他自己的選擇。」 皇后吃吃神經質笑道:「哪怕他的選擇本來就是錯的。」 她忽而神色一厲,咬牙說道:「所以你聽明白了嗎?你能夠有太子的位置,能夠確保將來的位置……全是因為你的母族付出了三千多條性命!那是你的長輩,親人!他們統統死了,用他們的血,他們的屍身,才給你鋪就了這條通往禦輦的道路!所以你一定要忍下去,直到忍到成功的那一天!」 皇宮之中飄著春風,可這春風,卻是那般的寒冷,那般的令人不寒而慄。 太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因為太后祖奶奶管後宮管的嚴厲,其實他也是最近幾年才從母親的嘴裡,知道當初京都流血夜的真相,知道自己的外公親舅全部死在那一次政治動亂之中。 原來……父皇是要除了自己身邊的外戚…… 他的心開始抽緊,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如果母親的分析是對的,那麼只要自己表現的足夠沉穩,只要以後的天下不出什麼大問題,那把龍椅終究……還是自己的! 慶國太子的目光漸漸堅硬起來,望著母親重重地點了點頭。 母子二人似乎都忘了對話當中曾經說的那句——太子繼位的前提是不出大問題——而天下人皆知,不論是陳萍萍還是小范大人,都是最擅長從沒有問題中發現大問題的陰刻狠厲人物。 *** 宮與朝其實是二位一體的存在,經由皇帝這個不容忽視的角,兩片權力場很完美和諧地統一在了一起。朝臣要巴結皇上,就要巴結宮中的貴人,宮中的貴人要將手伸出宮外,也就需要借助外面的朝臣為自己做事。 所謂利益集團,都是這麼來的。 所以當皇帝在禦書房針對戶部虧空一事大發脾氣的事情,經由無數個途徑傳到宮外之後,整個官場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做官的最高宗旨就是,陛下不喜歡的事情,當官的就一定要趕緊跟上,哪怕站在皇帝對面的是太師這種傳說中品級的人物,官員們依然要奮勇當先,不甘人後。 因為有皇帝的心情做指標,這種事情總是不會錯的。 但這次宮中的消息與朝會上的反應,明顯有了一個的時間差,眾官員比往日更要沉穩與小心謹慎一些。 一來是因為,要查戶部虧空,肯定不可避免地要牽涉到戶部尚書范建,而誰都知道,范建此人老辣至極不說,而且與靖王爺關係莫逆,與陛下更有幾分奶兄弟的情義,官員們不知道皇帝對范建究竟還存著什麼情份。 官員們小心翼翼的第二個理由很簡單——因為范建的兒子姓范名閑字安之,乃是監察院提司大人,如今行江南路全權欽差大人。 雖然人人都心知肚明,范閑乃是皇帝的私生子,但是……人人也都清楚,范閑的忠孝在整個慶國都是出了名的,不知道有多少故事在民間流傳,比如宮中死不認父,年會拼死也要入范氏祠堂…… 如果查到范尚書的頭上,誰都不知道范閑會有什麼反應。官員們只知道,二皇子曾經想過要利用一下范府的二少爺……結果觸怒了范閑,被范閑用了無數狠招陰招,囂張無比地將已經隱成大勢的二皇子打的首尾兩端,潰不成軍,狼狽不堪。 最後范閑成功地把二皇子打到軟禁回府……這個輝煌的戰果,足以震懾絕大多數想政治投機的官員。 這位小范大人連二皇子都不在乎,更何況自己這些官員? 但來自宮中的壓力越來越大了,而且各方面的消息也證實了,陛下確實有拿戶部開刀的意思,這些天陛下不高興的真正源頭,也正是在戶部。於是乎,蠢蠢欲動的官員們終於壓住了性子開始回家寫奏章。 在這些官員當中,有真心為國,希望朝廷撤查戶部虧空一事的錚錚清臣,也有得了宮中貴人的授意,要借此事扳倒范家,玩招隔山打牛,讓遠在江南的范閑身敗名裂的大臣,但更多的,還是長年在朝中揣摩聖意以便爬升的政治投機分子。 總之為了許多不同的理由,京都朝官們難得地統一了意見,要求朝廷徹查傳聞中的戶部虧空一事,要給天下子民一個交待,給陛下一個交待。 §卷五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殿上挖角 慶國的朝會依時開了,天依然濛濛亮,皇宮殿中依然清冷,皇帝依然高坐龍椅之上,大臣們依然謙卑而直接地討論著各郡各路的政務。在所有急需討論的事宜結束之後,面上泛著淡淡疲憊的皇帝開口說道:「還有什麼事?」 大理寺一位大臣出列,小心稟報道:「陛下,內庫轉運司正使小范大人那事……如何處理?」 讓京都很多官員都沒有想到的是,蓄勢數日的查戶部虧空尚未開始,對於遠在江南的范閑的指責,卻已經猛烈地到來了。 在三天之內,來自江南禦史與某些官員的奏章便如雪片一般飛到了京都皇宮之中,字字句句,直指內庫轉運司正使范閑,驕橫放誕,依著欽差身份,打壓同僚,無視國法朝規,妄殺內庫司庫四名,激起民憤,從而引發了三大坊工人的罷工。 內庫三大坊乃是慶國財政的重要支柱,而像工潮這種大事已經很多年沒有發生過了,所以消息傳回京都,也是驚住了不少人。京都江南相隔甚遠,人們並不知道閩北轉運司衙門那處的真實狀況,更不知道是禦史郭錚和那些長公主一派的官員顛倒黑白,明明是工潮在先,范閑鎮壓殺人在後,但被這些官員情緒激昂地一指責,卻變成了范閑無理殺人在先,激起民憤在後。 在朝臣們的心中,小范大人確實是個做得出來這種犯嫌事的人物。 於是老范還沒有被查,朝臣們開始對小范有了很深的意見,接連幾日都在朝會之上議論此事,只是一直沒有拿出個主意,陛下也沒有鬆口。 文臣之中總是有幾個不是敗類的人物,他們並不警忌范閑是皇帝私生子這個事實,反而因為這件事情,對於范閑投予了更多不信任的目光,因為他們擔心這樣一位權臣會傷害到慶國朝廷的根基與民眾的利益。 比如如今已經入了門下中書,開始在內閣行走的胡大學士,他與范閑沒有交往,對於范閑的瞭解也只限於官場與民間的傳聞,雖然經由舒大學士的介紹,他對於范閑的才華學識為人大為欣賞,但他……依然有些相信奏章上面所言。 胡大學士長年在各郡任地方官,深知京官難纏之理,很害怕范閑仗著自己的家勢身世,一出京便無人制衡,在江南一帶胡作非為。 他決定為江南的官員們說說話,一方面是免得地方上受害太深,二來也是害怕自己內心有些欣賞的小范大人會往歪路滑去。 只見胡大學士長身出列,平靜說道:「陛下,此事應徹查下去。」 皇帝揉了揉太陽穴,問道:「徹查?此事范閑早已寫過條陳報于朕知曉,監察院也有院報,門下中書那裡應該有一份存檔,大學士你應該清楚,此次內庫鬧事,乃是范閑清查陳年積弊,為工人們討公道引發的事情。」 胡大學士清聲說道:「陛下,這只是小范大人一面之詞,既然有如此多的官員上奏參他,總要派人去江南問問。若奏章所言為真,自然要嚴加徹查,好生彌補,方能不傷了內庫數萬工人之心。若奏章所言為非,則應該嚴加訓斥江南路官員,好生寬慰小范大人,還小范大人一個公道。」 皇帝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心想這位大學士說來說去,也是堅持要再派人去江南,只是京都江南隔的這麼遠,就算從京裡派了人去,難道范閑還會怕他不成?不過之所以今年會調一直流放在外地胡大學士回京,慶國皇帝要用的就是胡大學士的倔耿與清持。 就像很多年前用林若甫與陳萍萍打擂臺一樣,慶國皇帝準備以後讓這位胡大學士與范閑打擂臺,既然如此,他自然不會在這時候出言反對駁大學士面子,微笑說道:「大學士此言有理,擬個人選去江南看看,什麼事情,總是要親眼看看,才知道的。」 胡大學士要的就只是這個看似公平的處理意見,目地既然達成,也就退了回去。 這時候,舒蕪舒大學士忍不住擔憂說道:「誰是誰非,總是能查清楚的,臣只是擔心,內庫經歷了這番風波後,今年的入項會不會有問題。小范大人畢竟是第一年執掌內庫,還請陛下多多提點他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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