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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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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內庫開門日,都是這種情形,一來是各地來的巨商們手中帶著太多的銀子,二來是主持內庫開門一事的,除了轉運司的官員還有宮中派來的太監監核,江南路總督也會到場旁聽,這種時候更是少不了都察院那一幫子成天沒什麼事兒做的禦史們,今日彙集到這裡的銀子太多,大官太多,所以安全問題就成了重中之重。 好在蘇州深在大江之畔,慶國武力強盛,也沒有哪個勢力敢做出任何的試探,就連蘇州城裡的小偷們也都早已被清逐出了城外。 正是一片清明時節好收錢。 *** 轉運司依慣例,騰出了一間大宅院。這座院子寬闊無比,沿正堂兩邊一溜的小隔間,據說是前朝時候江南一帶的生學考場,後來慶國皇帝南巡內庫之時,發現這種格局倒有些合適進行招標,便定在了這裡,形成了慣例。平日裡這座宅院就空在蘇州最高級的區域之中,被轉運司借給總督府衙門理帳,只是到了三月間就歸還轉運司衙門。 從十幾天前就已經開始重新整修打掃,如今的這座宅院明亮至極,清淨無塵。 宅院之外有兵士把守,院內堂邊站著幾名面容尋常的護衛,大堂間的光線有些陰暗,只隱約能看見一排四個太師椅,擺在桌案的後方。 當南街京都新風館蘇州分店的接堂包子賣完之後,這座宅院的門終於開了。 來自各州的巨商們並不慌亂,極有秩序地拾級而上,對於身邊兵士們警惕的眼光視而不見,十幾年的時間,他們對於這一整套程序早已了然於心。 一個商人的身後往往代表著一個家族,以及家族身後的官場派系,內庫開門之事重大,所以今日前來的代表,都是家族中的頭臉人物,只是人數並不多,這些商人的身後都帶著自己的長隨與賬房先生,還抬著箱子與賬冊及相關的工具。 走在眾人之前的,當然是明家的代表。 從去年開始,明家就已經將大部分權利下放到明蘭石少爺的手中,明老爺已經很少出來抛頭露面,但讓眾多巨商有些震驚的是,今天,那位明老爺子明青達,居然親自到了大宅院! 明青達微眯著疲倦的雙眼,與各位同仁拱手見禮,一捋頜下長須,便傲然走入門中。 江南商家隱隱以明家為首,趕緊向這位老爺子回禮,跟在他的身後進入門中。沒有人會有一絲不自在的感覺,既然是內庫招標,當然是明家先行,眾人只是有些不理解,為什麼明家今天會如此慎重,連老爺子都請了出來。 偶爾有人聯想到內庫新來的轉運司正使,那位欽差大人,又想到這個月裡明家少爺暗底下與眾人不停的交流,這才隱隱猜到,今天的內庫招標,只怕不會如往年一般風調雨順,也不會如今天的春光一般明媚喜人。 *** 簷下的兩排房間早就已經貼上了名字,各家依次進入,明家便排在左手方的第一間大房內,他們帶的人也最多,足足帶了十六名掌櫃夥計,一入房間,便有轉運司安排的僕婦下人們端茶倒水,遞了熱乎乎的毛巾,以及一些精緻的小糕點。 雖然開標的是官府,但是他們知道這些富人們也要招呼好,如范閑知道往年安排後笑著說的那句話般,要殺豬,當然得先把豬養肥了。 明青達穩坐於椅中,雙眼微眯看著門外庭院裡散下的清淡天光,入院之前,他就與那些商人們有過眼神上的交流,知道大家的想法是極為一致的,在利益面前,沒有人願意彼此將價錢哄抬起來,尤其是那些商家,根本不敢得罪自己。 想到這一點,明青達的心裡才稍微放心了些,低聲問道:「還有多久?」 明蘭石規規矩矩地站在父親的身旁,低下身子說道:「快了。」他伸出那雙白皙的手,端著茶送到父親的身前,這雙手是如此的潔淨,就像是從來沒有沾過血一般。 明青達點了點頭,朝廷既然還是發明標,這天下又沒有人有那個財力與自己爭,應該和往年沒有太多差別,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嘴唇還是有些發幹,或許是人的年紀漸漸老了,精力總有些不濟。 想到這點,明家主人心裡卻湧起一絲莫名的情緒,自己的母親已經這麼大年紀了,為什麼身子骨還是那樣康健? 明青達下意識用目光掃了一眼對過,很輕鬆地分辨出來了那些房中所代表的家族,雖然這些年他已經很少親身入商場,但老一輩的交情猶在,今天那些家裡來的都是些第二代的後人,想來對方也清楚,內庫十六標,崔家騰出來的份額可以搶搶,至於明家定死的那八項,他們是斷不能動的。 只是……對面簷下最後的那個房間門依然關著,不知道是哪家遞了標書,人卻還沒有到。 明青達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皺眉說道:「乙四是誰家?馬上就要開始了,怎麼人還沒有到?」 明蘭石一怔,無法應答,因為他明明已經調查的足夠詳細,為什麼那間房還一直空著? 明青達的心中開始生出某種警兆。 范閑退回四十萬兩銀票之後,便陷入了安靜之中,不知道那位欽差大人究竟在想什麼。他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微恚說道:「辦事就要滴水不漏,連人都沒有查清楚,呆會兒萬一出什麼問題,怎麼辦?」 明蘭石面色微窘,只好認錯,心裡卻有些不服,這些豪門大族的人物,都帶著這種心口不一的壞毛病,試探著說道:「會不會是哪家鹽商……他們做事向來古怪,指不定這次也是眼饞了。」 明青達一臉陰煞,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鹽商。一,他們給過我們承諾,二,薛大人也曾經向我做過保證。」 這位明家主人看著對過那間空無一人的房間,看著那緊閉的房門,看著玻璃窗裡隱約滲出的寒意,心中湧出強烈的不安。 *** 「這次真是可惜了。」江南總督府書房之中,一位師爺歎息著:「崔家空出了六項,咱們卻不方便插手。眼睜睜看著這麼多銀子,又要被明家和那些江南的土財主們瓜分,實在可惜。」 封疆大吏,江南路總督,一品大員薛清大人面帶微笑,不言不語。 坐在他身邊另一位師爺也是面露可惜之色,說道:「楊繼美前些天來了幾次,還不是指望大人能幫他在小范大人面前說說話……他家世代做鹽,如今看著內庫這塊肥肉,也饞的慌。」 楊繼美是兩淮一代最大的鹽商,或者說是私鹽販子,一向對總督府小心巴結。 薛清想了想後,笑著說道:「饞?誰不饞?楊繼美這老殺才……那麼好一座華園,我找他要,他都硬頂著不給,這次非要經我的手送給范閑當住所,他想的什麼,難道本官不知?難道范大人心裡不清楚?」 他身為江南總督,掌管天下七分之一的兵馬民政,實力雄厚至極,耳目自然眾多,想到一樁事情,忍不住歎息道:「范大人日後肯定要賣楊繼美一個面子,不過內庫這個事情……他是沒什麼機會了。」 師爺好奇問道:「欽差大人究竟怎麼想的?空出來的那六項,他究竟準備交到誰的手上?」 薛清面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說道:「其實問都不需要問,陛下既然派他來了江南,這六項自然是他準備自己得了。」 他接著冷笑道:「別說這六項,我看明家自己的那八項,今天要保下來,只怕也會非常吃力。」 師爺深深皺眉說道:「就不知道小范大人這次選的是哪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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