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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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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闡立一聽最後兩個形容詞,氣不打一處來,心想你小子在外面做清官做快活了,哪裡知道老子我在京都裡當妓院老闆的辛苦?還倀貨!你這是批評老師是食民骨髓的老虎啊……好啊你個楊萬里,做官不久,膽子倒大了不少,熱血一沖,反罵道:「你個不知民間疾苦的酸儒!要不是老師在京中,你以為你能得個考績優良的評語,忘恩負義的傢伙!」 楊萬里將臉一仰,清傲之中帶著沉痛說道:「我雖只治一縣,但一年之內,縣內山賊全無,民生安寧……倒也對得起小范大人當初的期望。」 其實史闡立也明白對方為何如此憤怒,直接殺上門來,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們都是希望能夠跟著小范大人在慶國幹出一番事業,真正的忠厚之士,只是范閑如今身處監察院,大權在握……做的事情……確實是位權臣的模樣,但和名臣的差距卻似乎越來越大。 但是史闡立常年跟在范閑身邊,知道門師諸多的不得已,而且感情也更為深厚,依然下意識冷笑反駁道:「山賊全無?如果不是州營往你富春縣境內移了十二裡地……你當那些山賊就能被你的聖人之言嚇跑?十二裡地……不起眼吧?但你這個小小知縣有這個能耐嗎?」 楊萬里一怔,皺眉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史闡立回頭望了范閑一眼,眉頭皺了起來,似乎覺得院中護衛怎麼沒有攔著這個人,叫外人聽著自己與楊萬里的爭吵,傳出去可不得了。 *** 這個時候最無辜的當然是范閑,兩個學生吵的不亦樂乎,自己這個正主兒在旁外站了半天,卻沒有人理會自己,被晾的快風乾了。他接著史闡立的話,笑著說道:「沒什麼意思,只是家裡老爺子心疼你們幾個,給州裡的指揮同知寫了封信而已。」 這時候爭吵中的二人才聽出了范閑的聲音,同時間被嚇了一大跳,半晌後才訝異說道:「是老師?」 范閑伸手在太陽穴邊搓了兩下,將眉角的膠水搓掉,眉毛歸了原位,那張清秀英俊的面容回復了原本。他進屋之後忘了卸掉化妝,竟是讓兩個吵的興起的人沒有認出來。 他苦笑一聲說道:「吵架也要關起門來吵。這是我聽著了,如果讓外人聽見了……只怕還以為我老范家出了什麼欺師滅祖的大事情。」 *** 莊園的大堂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想到自己爭吵的內容全數落在了范閑的耳中,不論是史闡立還是楊萬里都有些尷尬。 二人請范閑當中坐下,分侍兩旁,雖然年齡上范閑要小些,不過老師學生的荒唐輩份在這裡,總要做到位。 楊萬里有些頭痛地摸了摸腦袋,忽然間想到范閑最後那句話……欺師滅祖?他霍然抬起頭來,大聲嚷道:「大人!我可沒那個意思。」 范閑好笑望著他,知道楊萬里乃是閩中苦寒子弟出身,最是瞧不起貪官污吏,而且性情直爽火辣,不然也不會就這樣冒冒失失地闖上門來,開口問道:「富春縣離杭州足有兩百里地,你一個文官不帶衙役就這樣疾馳而來,當著本官的面罵本官是只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這不是欺師……又是什麼?」 他是開玩笑,但這玩笑的重量卻是楊萬里承擔不起。但楊萬里的性情著實耿直,將牙一咬,走到范閑身前一揖到底,沉聲說道:「學生有錯,錯在不該在大人背後妄言是非。」 范閑微異,心想這廝怎麼轉的這麼快。 不料楊萬里話風一轉,直挺挺說道:「不過老師既已回府,當著面,學生便要說了,您也知道學生向來不忌憚直言師長之過。」 「講吧。」范閑沒奈何道:「你就這個孤拐個性。」 「大人此次下江南為朝廷理財,學生以為大人有三不該。」楊萬里根本沒有聽進去范閑對自己性情的評價。 「三不該?」范閑唬了一跳,本以為只是蘇文茂那個挨千刀收銀子的問題,沒想到居然來了個三不該……你以為你遲志強在牢裡唱十不該啊! 「大人一不該縱容屬下沿江搜刮民財,役使民力。」楊萬里昨天一夜沒睡好,才下決心來杭州當面「進諫」,沉痛說道:「京船南下,沿江州縣官員刻意逢迎,送禮如山,而且還驅民夫拉船,江南一帶水勢平緩,如果不是那艘大船故意緩行,哪裡需要縴夫?此事早已傳遍江南,成為笑談,而沿江州縣官員所送之禮何來?還不是多加苛捐雜稅,搜刮民間所得,大人不該身為監察院提司,卻無視國法,收受賄賂,無視民心,勞役苦眾!」 范閑像是沒聽見一般,揮手讓史闡立去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的喝著。 楊萬里見他如此表情做派,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門師是不是真的生氣,但也讓他的怒氣更盛,直接說道:「大人二不該調動江南水師兵船護行,雖說大人有欽差身份,但既然一開始就沒有亮明儀仗,反而星夜前行,這已是違制,既是潛行,又調官兵護送,違制之外更是逾禮,驚擾地方,鬆弛防務,實為大過。」 范閑噗的一聲噴出口裡的茶水,笑駡道:「你要我被人砍了,你心裡才舒服?」 他揮手止住楊萬里接下來的話,開口說道:「先說這兩不該吧。」他略一斟酌,「你所說沿江收禮一事,我也聽到些許風聲,確實影響極壞,據京都來信,此事似乎在京都官場之中也成了一件荒唐笑談,都說我小范在京裡憋壞了,一下江南便恨不得刮幾層地皮……」 楊萬里聽他說話,心頭微喜,進言道:「正是,且不論違法亂綱的問題,單說這影響,便對大人官聲有極大……」 「是對你的官聲影響極大吧?」范閑嘲笑說道:「先前你就說如今沒臉見人了,萬里你一心想做個青史留名的清官,卻攤上我這麼個大撈銀子的貪官門師,想必心裡有些不豫,我也理解。不過……」 他話風一轉:「不論江南官員如何看,百姓如何看,京中六部如何議論,旁人不去理會……問題是,你是我的門生,怎麼也會認為本官會貪銀子?」 楊萬里一愣,心想您那艘大船的豐功偉業乃是事實,證據確在啊,如今人們都傳說,之所以范提司下江南要搞的神神秘秘,分成了北中南三條路線,為的就是一次性地貪齊三路的孝敬,難道別人說錯你了? 「我有的是銀子。」范閑望著楊萬里,大怒駡道:「我何必還要貪銀子?你這腦袋是怎麼長的?」 「你與季常還有佳林三人,如今外放做官,每月必會收到京中老爺子送去的銀兩,這是為何?還不是怕你們被四周同僚的金錢拉下水去,我對你們便是如此要求,更何況自己?」 自從去年春闈外放之後,楊萬里等三人按月都會收到京都寄來的銀票,數量早已超出了俸祿,這事情其實與范閑無關,他也想不到這麼細,全是范尚書為兒子在細心打理。 有了銀兩傍身,楊萬里等三人一方面是手腳寬裕了許多,一方面還用這些銀兩在做了些實事。他念及范閑關心的細微處,心生感動,又被范閑難得的怒容嚇的不輕,趕緊回道:「多謝老師。」 范閑笑斥道:「給錢你就謝,你不想想,這錢是怎麼來的?……當然,不是貪來的,你知道我身下很有幾門生意,養你們幾個官還是養的起。」 楊萬里皺眉說道:「可是……江上那艘船?」 「那船和我有什麼關係?」范閑的嘴臉有些無恥,「你要搏出位罵貪官,自去船上罵那些人去,跑到杭州當面罵我……楊萬里啊楊萬里,你膽子還真不小。」 楊萬里苦悶說道:「老師,那些人可是你的下屬!」 范閑微笑說道:「是啊,下屬收銀子,我卻不聞不問,似乎一切都是在我的授意下進行?這只不過是出戲罷了,你著什麼急。」 史闡立也在一旁勸說道:「大人必有深意,你今日就這般闖進門來,只怕讓多少人在暗地裡笑歪了嘴。」 楊萬里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就算小范大人要貪,也不至於貪的如此轟轟烈烈,貪的如此手段低下啊,難道自己真的想錯了? 「也沒有太多的深意。」范閑歎了口氣說道:「不過是三月初三在蘇州要演出戲,那戲太肉麻,我如今想著也要生雞皮疙瘩,到時候你看著就明白了。」 楊萬里此時已經相信了范閑的說法,不敢再言,有些後悔來的太冒失,如果誤了門師的治庫大計,那可不好。 「再說二不該吧。」范閑皺起了眉頭,「萬里,你太天真了,真以為如今是太平盛世?」 楊萬里微愕,心想如今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哪裡有假?范閑冷笑嚇唬道:「不調水師護駕,那艘船隨時有可能被水鬼拖到江底下去,你信不信?」 看著楊萬里神情,知道他終是不會信的,范閑搖頭說道:「內庫之事,也不瞞你,我要對付的,可不僅僅是內庫裡的駐蟲,江南的豪族,甚至還包括了整個江南的官員和京都裡的貴人……那明家是如何起家?如今又如何將家業做的如此之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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