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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四


  關嫵媚愈發覺得對方神秘莫測,忍不住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我?」范閑很認真地想了想,「我是個坐吃等死沒用的二世祖。當然,我也有可能是慶國最大的一個二世祖。」

  一想到自己這行人在上船之前的猜測,關嫵媚險些沒一口血噴出來。

  「你是賊。」范閑盯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說道:「而我是個大賊,你既然上了我的賊船,我這個主人當然要招呼好,當然,你家那位七公子馬上也就會上我的賊船,而且他這輩子都別想再下去。」

  關嫵媚終於聽明白對方根本不是想與七公子做生意,而是想收服公子為己用!她恨恨咒駡道:「癡心妄想!就憑你……只配給我家公子……咳……咳……擦靴子!」

  范閑也不惱,呵呵笑著離了椅子,取出金針在她的肘間紮了幾下,替她止了血,本想說幾句什麼,忽然又覺著沒必要,心想你家那位七公子過幾天只怕會誠心誠意想替我擦鞋,只希望你到時候不要太過吃驚就好。

  ***

  一切處理完後,先前一直在下層的水手們上了甲板,從河裡提起大桶河水沖洗著點點血跡,雖然只有關嫵媚一人濺血於船,但斷手流的血太多,很是費了些功夫。

  清潔完畢,夜風再起,眾人呵欠連天又去睡了,船上回復了平靜,就像先前並沒有發生這個小插曲一般。

  「去睡吧,後半夜有人輪值。」范閑看了高達一眼,說道。慶國官家規矩,貼身護衛向來是分兩班倒,只是范閑硬生生給改成了三班倒,雖說每班的人要少了些,但他相信那個世界裡資本家剝削工人分成三班,一定有他的道理,想來效率肯定可以得到更有效地保證。

  掀起厚厚的布簾,沿著兩邊艙房的通道往裡走,一直走到了最後,范閑停住了腳步,扭頭看了一眼史闡立的房間,這書生果然睡地踏實,蘇文茂卻早就已經醒來,滿臉倦容地守在門口,此時夜深,二人並沒有說什麼。

  走到自己房間對面,范閑對守在門口的虎衛說了幾句什麼,輕輕推門而入,直走到了床邊坐下,看著被窩裡的那個小男孩兒,許久無語。

  三皇子五官端正,小小年紀頗有些清秀之態,但范閑知道這小子可比他的真實年齡要強多了。船兒輕輕一搖,他將床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遮住對方的肩膀,河上風寒,要是凍壞了可不好。

  便在此時,三皇子緊閉的雙眼內微微動了下。

  范閑無聲笑了起來,這孩子只怕早就醒了,只是在裝睡。他旋即想到,八九歲年紀的小孩子,竟要比史闡立還要驚醒,只怕心上的負擔也不輕,想到此節,他心底不由幽幽歎息了一聲,身在帝王家,確實容易被那些污穢與權謀養出些怪胎來,這小男孩兒有時可恨,也未必不是可憐。

  他也懶得戳破小孩子家家的小伎倆,只是偶一失神,想著婉兒提醒過的那件事情,心裡卻有些完全不一樣的想法,只是目前還下不了決心。

  慶余堂的掌櫃們並不在南行的船舶上。范閑既然是私下江南,往澹州方向的探親隊伍就做地極為實在,在渭河中段,那個冒牌的提司大人就已經領著車隊往東邊開拔,沿途有黑騎保護,又領著那些掌櫃們,想來朝中所有人都會以為,此時自己是在那個車隊之中,而沒有人想到自己已經來到了渭河與大江的交匯處。

  雖然走水路,無法由黑騎提供最快捷有力的支援,但范閑並不擔心安全問題,船上有七名虎衛,還有六處的劍手,如此多的高手刺客集于一舟之上,只要不是大宗師親至,這世上哪裡有人能碰觸到自己一根手指。

  他溫暖的手掌輕輕拍了拍被中三皇子的後背,臉卻望著另一邊,似乎走神了。目前船上最金貴的人物,其實就是這位皇子,有這樣一個護身符在身邊,日後就算自己要動特權調動府軍州甲,似乎也能找到極好的理由。

  此時的場景其實有些不合規矩,不過范閑本就是個膽大之人,更不會如何忌憚皇室尊嚴,此時勉強將三皇子當學生弟弟帶,已經是給足了皇帝和宜貴嬪面子。

  ***

  確認了一切如常,斷了一隻手的關嫵媚被押入了下層的簡易牢舍之中,范閑這才完全放鬆下來,揉著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回到了自己的臥房。一抬眼便瞅著思思正半倚在床邊犯困,單手撐頜,整個身子隨著船舶的輕輕搖晃而東倒西歪,小妮子有趣,偏生這樣卻倒不下去。

  范閑呵呵一笑,知道對方是一定要等自己先休息才肯睡的。也不敢發出太大聲響,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一隻手穿過思思的腋下,一隻手抱著她的腿彎,姑娘穿著件絳青半舊大祅,圓圓滾滾的一大堆,他就像抱著一個大毛熊般。

  小心翼翼地將思思搬到了床上,不想擾了她的清夢,不料她依然還是睜眼醒來了,眼裡的迷糊瞬間即逝,強行掙起來,笑著說道:「我給少爺鋪被子。」

  范閑輕聲笑駡道:「先前就睡了一覺,還鋪什麼鋪?都困糊塗的人,還不趕緊睡去。」

  思思掩嘴一笑,說道:「那被褥裡又涼了,少爺小時候最不喜歡鑽冷鋪蓋,不都是讓我先暖著嗎?」

  聽著這話,范閑微微一怔,看著面前這姑娘,不由想起了前些年二人在澹州老宅裡的日子。一晃兩年過去,他忙於爭權奪利,成婚出使,有意無意間與思思生分了些,好在思思對自己還是如此貼心,心裡不由淡淡溫暖湧起,笑道:「今兒要給我暖床嗎?」

  這話就有些輕薄了,但兩處府中都知道,思思終有一天是要開臉入房的大丫環,她自己也早做好了心理準備,驟聞這話,面色微羞一紅,卻沒有如往日般清爽地回幾句,只是將外面的祅子一脫,整個人便縮進了被褥裡。

  縮進了少爺的被褥裡,只剩了一頭烏黑的青絲露在雪白的被頭外,誘人無比。

  范閑微愣了愣,片刻後便脫了衣服,鑽進了被窩裡。其實他二人在澹州時,自幼一同長大,也沒少在一張床上躺,在一張被裡廝混,除了最後那關頭之外,任何親昵事都早已做遍。

  艙中燈光未熄。范閑從後摟住自己的大丫頭,雙手環至她的身前握著她微涼的手,胸貼著她的背,聽著身前她一陣一陣呼吸,下意識裡將她抱的更緊了些。

  「我二十了,少爺。」

  思思輕輕咬著下嘴唇說道,話語裡帶著幾分委屈與幽怨。

  范閑沒有說什麼,嗅著思思頭上傳來的淡淡清香,感受著懷中的彈潤身子,非常簡單地便讓心神回到了當年澹州時的境況之中,整個人覺得無比輕鬆,無比安逸。

  §卷五 第八十一章 有情況

  半夜睡不著覺,艙外的河風在唱歌。

  范閑乾脆睜開雙眼,在丫頭的耳邊微笑著說道:「二十怎麼了?急了?」

  思思被這句話真弄急了,從被窩裡坐了起來,咬著唇邊的一絡頭髮,氣的一言不發。

  范閑一愣,趕緊將她的身子扳了下來,知道這話是自己說的不對。慶國女子,大凡十五六歲就要嫁人,像思思這樣已經二十還是黃花閨女的確實少見,雖然范閑總以為二十歲才是恰恰成熟的美妙時辰,可在一般人的眼中,思思已經成了老姑娘。

  尤其是在范府之中,雖然眾人看在澹州老祖宗和范閑的面子上,對思思很是客氣,可是人前背後總是少不了一些閒話,尤其是范閑一直沒有將她收進房中,更是助長了這種風氣。

  細細想來,范閑知道是自己沒有處理好這問題,他總覺得不必著急,卻沒有站在思思這丫頭的立場上想想,姑娘二十,這要換算成那個世界裡,那就得是三十的老處女,擱誰身上,也無法接受這個悲慘的現實。

  思思蜷著身子,不理他傷心地睡著。

  范閑想了想後,笑著說道:「說起來,咱們已經兩年沒在一張床上躺了。」在澹州的時節,比他大兩歲的思思雖然都是睡在一邊,但范閑早就養成了起床後去她床上廝混一陣的不良紈絝習氣。

  「少爺大了,自然不能老和下人一處廝混。」思思將腦袋埋在被子裡,甕聲甕氣回道。

  「這要廝混許久的。」范閑也沒哄她,只是溫溫柔柔說著,「像我這種燒糊了的卷子,也只有你才不嫌棄了。」

  思思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少爺若是燒糊了的卷子,這天下間的姑娘家還怎麼活?」

  主僕二人忽然同時沉默了起來,都想到這段話是石頭記上王熙鳳地自貶,便悠悠想起在澹州的時候,每個夜晚一人抄書一人侍候著的畫面。

  那些日子裡,范閑每當用極娟秀的小楷「抄」石頭記時,思思便在一旁磨墨,撥燈,點香,準備夜宵,二人完美地實踐了紅袖添香夜抄書這句話。說起來,思思才是這個世界上范閑的第一個讀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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