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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四


  轟的一聲巨響,勁力直震四際,灰塵大作,毒煙盡散,白衣劍客就算再如何天才,也及不上范閑打嬰幼兒時期打下的真氣基礎,左手稍弱,腕骨喀喇一聲,便是折了。

  但令范閑心驚膽顫的是,白衣劍客被自己震退之時,居然還能隨手拔去了插在自己肩頭的那柄古劍!這得是多快的速度,多妙的手法!

  一擊不中,馬上退去,正是一流刺客的行事風格,白衣劍客腳尖在欄邊一點,再也不看范閑一眼,便往廟下躍去,衣衫被山風一吹散開,就像是一朵不沾塵埃的白鶴一般。

  ***

  便在白衣劍客與范閑交手的那一瞬間,場間響起兩聲不怎麼引人注意的響聲。

  那名讓范閑都有些狼狽的九品刺客,此時滿臉血紅,雙肩肩骨盡碎,鮮血橫流,眼中帶著一絲不甘與絕望,倒了下去,在倒下去的同時,嘴角流出一絲黑血,等身體觸到樓板之時,已經死的十分透徹。

  在這名刺客的身後,一直佝僂著身子的洪公公,依然袖著雙手,就像是沒有出手一般。

  范閑忽然想到刺客最絕的那一招,霍然轉身,然後看見了一個令他震驚,令他許多年之後,都還記得的畫面。

  拿著匕首意圖行刺的小太監昏倒在樓板上,頭邊盡是一片木屑。

  而他行刺的目標,慶國的皇帝陛下,手中拿著半邊盛放酒杯的木盤,這是先前皇帝陛下在混亂中唯一能抓到的一件武器,他望著腳下小太監寒聲說道:「朕雖然不是葉流雲,但也不是你這種角色能殺的!」

  確實,慶國皇帝雖然不修所謂武道,但畢竟也是馬上打天下的勇者,尋常打架,那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驚魂未定的范閑,看著皇帝拿著半片木盤的形象,卻不知道怎麼想起了前世看的古惑仔電影……好一招板磚!

  ***

  懸空廟下響起一陣驚叫狂嚎與痛駡,想必是那位白衣劍客已經逃了下去,看來慶國的權貴們果然膽量足,性情辣,知道對方是行刺聖上的刺客,竟是紛紛圍了上去。

  又是一聲驚呼與悶哼,遠遠傳上樓來。

  此時不是表功論罰的時候,范閑伸頭往欄邊一看,只見地面上,京都守備葉重正掩唇而立,以他的眼力,能看清楚對方正在吐血,想必是先前與那名白衣劍客交手時,下了狠勁兒。

  葉重是慶國京都少有的九品強者,既然他偷襲之下都吐了血,那名白衣劍客,自然傷的更重,果不其然,遠處滿山的菊花之中,可以瞧見那名白衣劍客略顯遲滯的身影。

  「傳說中,四顧劍有個弟弟,自幼就離家遠走,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皇帝陛下站在范閑的身後冷冷說道:「范閑,替朕捉住他,看看他們兄弟二人是不是一樣都是白癡!」

  連遇驚險,一向沉穩至極的慶國皇帝終於動了怒。

  范閑知道此時輪不到自己說什麼,既然洪公公已經上了樓,皇帝接下來的安危就輪不到自己關心了,雖然肩頭還在流著血,但他的人已經躍出了欄杆,像頭黑鳥般,疾速地往樓下沖去。

  樓下又是一片驚呼。

  「看戲啊!」范閑面色一片冰寒,皇帝既然發了話,自己也沒什麼辦法。

  在他掠過之後片刻,自身也是猝不及防的京都守備葉重也終於調息完畢,黑著一張臉,往那名白衣劍客逃遁的方向掠了過去。宮典是他的師弟,如果今天捉不住那名刺客,只怕整個葉家都要倒黴,跳進大江也洗不清,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他也要親手捉住那名刺客,而且是活捉!

  緊接著,侍衛之中的輕功高手,也化作無數個箭頭,撲向了山野之間。

  山下有禁軍層層包圍,山上,有范閑、葉重這兩名九品強者領著一群紅了眼的大內侍衛追殺,不知那名白衣刺客還能不能逃將出去。

  §卷五 第五十三章 匕首,又見匕首!

  懸空廟裡,皇帝已經褪去了先前的怒容,滿面平靜,就像腳下的木屑、樓中的鮮血、侍衛與刺客的屍首、受傷和昏迷的人們、四周空氣裡的微甜味道並不存在,就像是自己沒有遇到一場敵人籌謀數年之久的謀殺,只是在進行三年一例的賞菊之會。

  有人開始收拾廟宇內的殘局,許多的宮中高手擠在了頂樓,似乎是想把這樓壓垮。起先負責陛下安全的侍衛面色慘白,那些太監們包括戴公公在內都瑟瑟發抖,不知道聖上遇刺,會給自己的命運帶來些什麼改變,還是說會直接中止了自己的命運旅程。

  太子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滿臉淚珠,與大皇兄二人齊排跪在皇帝面前,請罪道:「兒臣無能,讓父皇受驚了。」

  大皇子說得沉重無比,他在西方殺敵無數,卻沒有想到,當刺客來襲之時,自己竟是連作出反應的能力都沒有,而那位他本來有些瞧不起的范閑……竟然身手如此了得,見機如此之快。

  「一入九品,便非凡俗……你們雖是朕的兒子,碰見這些亡命徒,反應不及,也是自然之事。」皇帝似乎沒有怪罪兒子們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角落裡那個死在洪公公手下的九品刺客,又看了一眼被太子踩破了的酒杯,眉頭微微皺了皺。

  他輕輕攬著懷中還在害怕不已的三皇子,眼睛卻看著樓下那片漫山遍野的菊花。山坡之上,隱隱能看見偶有動靜,枝葉輕飛而碎。

  「老奴去吧。」洪公公在皇帝身後謙卑說著,似乎並不認為自己在一場刺殺之後,應該牢牢地守護在陛下的身邊,「小范大人最近在生病,老奴有些擔心。」

  地板上范閑臨去前扔下的藥囊十分顯眼,毒煙漫樓,總會有些人吸了進去,所以他留下了解毒丸。看著地上的藥囊,想到那孩子的細心,皇帝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微微歉疚,他這時候才想起來,范閑這個孩子,最近身體一直有問題,而且洪公公上次去范府看後,也證明了他身上的病,確實有些麻煩。

  他的手指輕輕在懸空廟的欄杆上點了幾下,篤篤作響,下方一直縮在眾權貴後方的范建似乎心有感應,向著樓上看了一眼。

  「你不要去了。」皇帝對洪公公冷冷說道:「朕派人。」

  話音落處,懸空廟下方的山坳裡又傳來數聲異動,數名身影從隱伏處站起身來,身負長刀,沿著陡峭的山石縫隙,沖入了花海之中,不一時便超過了提前幾刻出發的大內侍衛,追尋著最頭前三個人的蹤跡而去。

  正是虎衛。

  ***

  山裡有座廟,廟前自然就是山溝溝,只是這山溝溝有些陡。

  范閑就在山溝溝裡的田野裡疾行著,間或伸手撥去迎面沖來的枝丫,嗅著山野間金線菊瓣碎後的淡淡香氣,像是吃了鴉片一樣,體內的真氣依循著那兩個通道快速流轉,極快地補充了他精神與力量的消耗,雙腳就像是長了眼睛般,奇准無比地踏上下方的岩石,身如黑龍,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向著山下沖去。

  說起跳崖,除了五竹叔外,這個世界上還沒有誰能比他更快。更何況,今天與白衣劍客一戰後,體內修為受了大震撼後自然有所提升,真氣的充沛程度與精神狀態,都處於巔峰之中,左肩的傷勢根本算不得什麼。

  他身前數十丈處那個若隱若現的白色身影,身法也算是極其精妙,像朵雲一般聚攏散開,便柔媚無比地卸了下沖之力,速度沒有減慢,但終究比不上范閑借著地心引力加速。

  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至於後面那些還在尋覓下山道路的大內侍衛,已經不知道被甩下了多遠,而那位聲名赫赫的葉重大人,明顯一身修為是放在那個重字上面,也被拉下了好長一段距離。

  茶還未冷,兩人就已經一先一後地沖到了山腳下。看著遠處隱約可見的禁軍兵馬旗幟,范閑心頭稍松了口氣,卻意外地發現前方的白衣劍客身形一斜,強行扭轉了前進的方向,擦著山腳疏林的邊緣,往西方掠去。

  已經踏上了平地,范閑的速度本來應該不及那位白衣劍客,但白衣劍客受了葉重一掌,明顯吃了大虧,速度始終提不起來,所以被他死死綴著。

  不過看著對方選擇的方位,范閑依然止不住心頭微凜。

  山上山下聯繫不便,聖上遇刺的消息就算已經傳了下來,這些山下的禁軍,只怕也難以馬上做出反應,更何況白衣劍客選擇的方向,正是禁軍最難照顧到的地方,那裡是一片原始的密林,林子的面積雖並不寬大,卻足以掩護白衣劍客輕身而出。

  他沉默地追趕著,企盼禁軍統領不會因為宮典的失職,而忘記了那個方向。

  令他欣慰的是,那片密林外面明顯也有防備,那名白衣劍客在高速奔行的過程中,又是強行一轉,往兩點鐘的方向穿插了過去。

  范閑緊緊跟著。

  白衣劍客再轉。

  范閑再跟。

  數次突刺一般的轉變方向,白衣劍客卻極漂亮地保持著與遠處禁軍的距離,而范閑也根本沒有多餘的力量來喊兄弟們幫忙。

  嗖的一聲,白衣劍客陡然加速,往正前方的一處湖面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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