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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妍兒眉梢一挑,假意疑惑道:「噢?今兒來的,估摸著可是十三衙門裡的厲害人物。」

  「狗屁的十三衙門。」石清兒眉宇間殺機隱動,「全京都能毫不心疼地拿出一萬兩銀票來的人物,沒有幾個,把刑部的青石板子全掀翻了,把那些燒火棍都撅折了,都揪不到幾星銀花花兒……我看那人,指不定是哪位王侯家的世子爺。」

  妍兒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想到那位陳公子有如此身份地位,再回思前先前那位公子的「手段」,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石清兒看著她眉間現出的媚態,啐了一口,罵道:「小騷蹄子別濫發春情,當心大老闆不高興。」

  妍兒聽著這話也不害怕,冷笑應道:「姐姐先前安排我來陪客人,難道就不怕大老闆不高興?」

  石清兒冷笑說道:「你陪的那位陳公子馬上就要變成死人,有什麼干係?」

  聽著這話,妍兒一驚之後,眉尖蹙了起來,幽幽說道:「又要殺人?」

  「敢落我抱月樓的面子,當然沒有他好過的日子。」石清兒眉宇間全是一股子冷漠的自矜之色,「就算顧及他身份,暫時不殺他,至少也要把那個姓桑的婊子殺了,也怪他們運氣不好,今天二老闆的那幫小兄弟都在樓中玩耍。」

  妍兒一聽之後,便判定了「陳公子」一行人的死刑,她雖然不知道二老闆的身份,但卻知道二老闆的那些小兄弟們,在整個京都的飛揚跋扈,膽大包天。就算那位陳公子是哪位王侯家的貴戚,能苟活過此夜,但他身邊那些人只怕是死定了。

  她不由歎口氣道:「總這般肆意妄為,哪天朝廷真的查下來,我們這些人,只怕都沒個活路。」

  石清兒譏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諷刺她的膽小,說道:「有院裡正當紅的大人做靠山,有宮裡的人說話,咱們抱月樓用得著怕誰去?」

  ***

  出了抱月樓,桑文滿臉淚痕地對范閑行了大禮,范閑最見不得這種場景,溫言安慰了兩句,趕緊上了馬車,一行兩輛馬車沿著抱月樓前那條大街往光明處走去。

  馬車沒走幾步,就在一條長街之上停了下來,范閑掀開馬車門簾往前看去,毫不意外地看見一群正執著火把,將長街前後全數堵住了的人。

  這些人年紀並不大,只有十四五歲,還是些少年,蒼白的臉色宣示著這些人不健康的生活習慣,身下的高頭大馬代表著他們的身份,還有更遠處一些護主的家丁伴當,毫不在意地看著攔街一幕,似乎已經習慣了自己的主子們在京都的大街上行兇。

  「車上的人給小爺我滾下來!」領頭的一位少年滿臉猙獰,瞳子裡閃著興奮的神色,似乎想到今天又可以殺幾個人來玩玩,真是很快活的事情。

  「抱月樓的反應很直接啊。」馬車裡的范閑讚賞了一聲,轉身問道:「子越,這些小傢伙是什麼來路?」

  鄧子越的面色有些凝重:「這是京都最出名的遊俠兒,為非作歹,無惡不作,但他們都是國公王侯們的後代,所以一向沒有什麼人敢管他們。」

  「看來抱月樓不僅與弘成有關係,與這些國公們關係也不淺。」范閑搖搖頭,看著街道兩側掠過的黑影,知道潛伏在暗處的啟年小組已經動了,忍不住又搖了搖頭。

  慶國以武力得天下,當初隨著太祖打天下的將領們後來雖然解甲歸田,安居京都,但畢竟功勞在這裡,所以王公之爵封了不少,而後幾任的陛下也都看在當初的面子上,對這些王公之家頗有眷顧,只是卻容不得這些元老們在朝廷裡伸手太長,對於他們的子弟多有警惕,在科舉與仕途之上暗中做了不少手腳。

  於是乎,這些國公之府,到了第三四代的王公子弟,除了極少數極有才能的,剩下的只是些虛秩,而這些人往往正是十幾歲的年紀,家世富貴,朝廷另眼看待,自然而然地貪圖於世俗享受之中,別無它事可做,年輕熱血,便走馬牽狗於庭,欺男霸女於市,說不出的囂張無聊,往往一言不合便會拔刀相向,出手極其狠辣,毫不顧忌後路。

  這些少年自以為己等頗有任俠之風,又養了一批京都裡的小混混兒作打手,便將自己喚作「遊俠兒」。實際上在范閑看來,這不過是一群渣滓紈絝罷了,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婦人,手中絕了多少性命。

  雖然范閑比這些京都出名的兇悍少年大不了幾歲,但心性卻是比他們要成熟不少,一看見長街之上這種陣勢,便眯起了眼睛,縮回了馬車裡,再不肯露面,只把事情交給下屬去打理。

  國公之脈,雖然沒有什麼實力了,但是那些七拐八彎的親戚關係實在複雜,就連范府與柳國公府上都還有親戚關係,這怎麼扯脫的開?范閑心想能不用自己動手,那是最好的選擇。

  「給我把那輛馬車給砸了!」

  領頭的權貴少年興奮地大喊著,催馬上前,在他的身後,一大幫子少年怪叫著向范閑所在的馬車沖了過來,手裡提著京都常見的直刀,不停揮舞著,就像是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小鯊魚一般亢奮。

  桑文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然後趕緊縮回頭來,攥著自己的衣裙下擺,身子有些顫抖,卻咬著牙沒有發出驚呼。

  范閑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將車簾拉開了一道小縫,看著那些騎馬沖來的兇惡少年,心想這京都的治安果然是越來越差了,不過京都府尹是二皇子的人,加上這些少年們的敏感身份,確實是沒有人敢管。只是看著那些少年眼中蘊著的興奮神情,他依然像吃了顆蒼蠅一般噁心。

  因為這些年輕甚至有些稚嫩的眼眸裡,在興奮之中,更深處呈現出一種對生命的淡漠,對下賤者的蔑視,對血腥味的變態喜愛。范閑是一個自幼接觸死亡的人,對於剝奪他人的生命也不會覺得很恐怖,甚至會很平靜。

  但他向來很小心地讓自己不會陶醉在殺人的過程之中,相反,他是一個很珍惜生命,很慶倖餘生的人。

  而且,他自認今夜只是想公款休閒來著,結果堂堂監察院提司,居然淪落到了要和一幫紈絝小混混兒當街鬥毆,實在是很跌份。

  所以,范閑很不高興。

  §卷五 第三十二章 擋在馬車前的昆蟲小細胳膊

  一聲呼哨聲響起。

  從長街兩旁的民宅之上,躍下了幾個黑衣人,沖進了那群權貴子弟的隊伍中間,霎時間將這些紈絝的隊伍沖的散了。啟年小組的人畢竟是長年工作的探子,出手很有分寸,只是向著對方的馬匹招呼,一時間那些少年們便紛紛落下馬來。

  但讓范閑一行人感到有些驚訝的是,這些少年居然沒有跌墮於地,而是有些狼狽地站到了地上,看來這些國公府上對於下一代的武力教育還是比較有成效。

  「我操你媽的!給我砍了他們!」

  領頭的那位少年不過十四歲左右的年紀,眉眼間卻盡是一片兇悍,看見對方忽然多了幾個人,卻是根本不懼。他們這些少年在京都橫行久了,哪裡怕過人來?手裡拿著刀就往身邊最近的一位黑衣人身上砍了過去,刀勢盡為陰險狠辣。

  這名范閑的下屬知道這些少年的尊貴身份,看見對方胸腹處大開,卻是一時不敢遞刀過去——明明對方年紀如此小,怎麼卻用這種同歸於盡的打法?——他側身一避,卻左肩一涼,被劃了一道血口子。

  那少年狂妄笑道:「這些人知道咱們的身份,不敢怎麼嘀,兄弟們,盡情地殺吧!」

  這些少年們人數眾多,就算是大象也禁不住螞蟻纏,更何況啟年小組裡的這些人都知道對方的身份,不方便下重手,而少年們卻是橫行街頭慣了,心知朝廷的這些人看在自己的爺爺們面子上,根本不敢對自己下死手,所以借著這機會,用同歸於盡的搞法,而且自身頗有實力,一時間竟是搞的啟年小組手忙腳亂!

  雖然也有些少年被啟年小組的人打暈了,倒在了地上,但是兩方基本上還是個均勢。

  刀劍之聲嗆嗆作響,在這夜色籠罩的長街之上響著,執著火把的下人們也靠攏了過來,微有光明,臉上帶著鄙夷的神色,根本不怎麼擔心。

  馬車裡的范閑看著這一幕,面色漸漸地沉了下來。他知道啟年小組身為自己的貼身侍衛,就算武力不如高達那批虎衛,但對付這些權貴少年還是綽綽有餘。只是這些監察院的官員,終究還是服務朝廷久了,對上這些狗日的「遊俠兒」有些放不開手腳。

  雖然明知道下屬們是怕為自己惹麻煩,啟年小組就算拼著自己死,也不可能讓這些少年真的動自己一根手指頭,但看著自己的親信打的如此窩囊,而那些少年如此囂張,他心裡還是十分不爽利,就像是前世的時候米蘭被利物浦翻盤時的窩囊感覺一樣!

  ***

  「扯淡!」范閑走下馬車,有些惱火地罵了一句,聲音裡夾雜著他如今霸道至極的真氣,傳遍了長街之上的戰場。

  被分隔成幾處的戰團被這一喝喝的暫時停止,啟年小組的成員趁著這個機會,退到了馬車旁邊。不過是初一遭逢,便已經有兩個人掛了彩,鮮血從他們的身上流了下來。一方面是啟年小組不敢下手太狠,一方面也是那些少年們下手太狠辣的緣故,竟是刀刀朝著要命的地方在捅!

  范閑看著自己的下屬,臉上浮現出一絲無謂的神色:「和北齊人打仗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這麼無用?」

  下屬們慚愧地低著頭,胸膛不停起伏著,心裡好生不服氣,心想這些小兔崽子哪裡是自己的對手,只是……娘的,這些小兔崽子下手太狠,自己又不可能真的將這些國公的孫子們親手宰了,打起來自然吃虧。

  鄧子越此時也下了馬車,鐵青著一張臉,望著外圍逼的越來越近的少年。那些少年們正在囂張地大笑著,提著帶血的直刀,像看著引頸就戮的小雞仔兒一樣,看著馬車周邊的這些人。

  「大人,對方的身份有些……請放心,我們一定能處理的好。」鄧子越看著范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沉聲解釋道。

  范閑氣極反笑道:「什麼身份?我只知道這是一群攔路的小賊,居然還搞的自己受了傷,傳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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