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慶餘年 | 上頁 下頁
二七七


  桑文看著眼前這一幕,又是一聲可不思議的驚呼,望向范閑的目光變得無比震驚。天啦!這麼溫柔和氣的一位大人,怎麼擁有如此雄渾霸道的真氣!

  但她卻來不及回味范閑的那一掌,提著裙裾,臉上掛著淚痕,便往瘦湖旁沖去,不知那人受了范閑這一掌是生是死。

  范閑負在身後的手上沾了些草泥,知道那人先前一直潛伏在院外的草地上,微微皺眉,有些莫名說道:「刀王之流,果然都是魯莽之輩。」

  桑文在京都既然頗有名聲,那自然也會有些癡心護花之徒,這些江湖人士雖然敵不過抱月樓的手段,卻依然要盡一分心力,保護桑文不受玷污。先前那位武者,應該是在院外守的久了,曲終之後,又遲遲未見桑文出院,心下焦急,又隔窗看不真切,誤將范閑攙扶之舉當作了輕薄,這才忍不住出手護花。

  范閑知道這陣勢瞞不住什麼人了,自嘲一笑,負手於後往院外走了出去。此時鄧子越早已滿臉煞氣地護在了他的身邊,只是史闡立估計還在醉鄉之中。他側身看著自己親選的啟年小組第二任組長,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不止滿意于鄧子越的反應速度,更滿意自己剛才的那一掌。

  也就是在那一掌擊出去之後,他才知道,自己由澹州至京都,在蒼山苦練,赴北齊出使,這一路上諸多遭逢,實在是極難得的契機。出使路上的壓力,與肖恩的纏鬥,在上京外燕山崖上的拼鬥,與海棠看似隨意,實則大有用意的交往,終於讓自己修行的那個無名功訣開始與自己和世人不同的經脈漸漸契合了起來,而自己的武道修為,已經到了一個很穩定可怕的程度。

  如果換作以前,只怕這一掌已經將對方的右臂全部擊碎,卻不可能有如此霸道的後勁兒——想到此節,范閑心中不免有些感激那位已經死去了的肖恩,還有海棠,當然,他最感謝的還是老跛子給自己創造了這麼好的機會。

  五竹叔不用謝,那是自己人。

  湖面上水波未靜,那名大漢伏在水面上生死不知,由於夜色濃密,縱使有湖畔燈光照著,也不能看清湖水裡的血色。

  在極短的時間內,抱月樓就反應了過來,各處院落裡重新響起了歡愉之聲,而湖水裡的那位大漢也被人用網子撈了起來。

  抱月樓的打手聚集到了湖畔,而一位半老徐娘走路帶風的人物卻是面帶惶恐之色迎著范閑,連聲道歉道:「保護不周,驚著陳公子,罪該萬死啊。」

  面有惶恐,語道萬死,眸子裡卻是一股子試探與寒冷逼人的神色。

  §卷五 第三十章 鬥狠

  范閑看著那婦人眼中一閃而逝的寒光,心知肚明抱月樓的人是刻意出來晚了,甚至連那名大漢也是對方故意放進院中,想來是發現自己堵住了房間內的偷聽銅管,又一直心疑自己身份,所以玩了這麼一出,逼著雙方現形。

  不過對方只以為自己是刑部十三衙門的人,卻沒有猜到自己的真實身份,不然來迎接自己的陣仗一定不是這麼簡單。

  昏迷不醒的大漢被拖到了眾人身前,草地上被打濕了一大片,那位婦人柔和說道:「先前便聽說樓中來了位談吐風趣的陳公子,沒有想到,陳公子竟還有一身驚人的武道修為。」

  這就是赤裸裸的試探了,范閑看了她一眼,卻根本懶得回話,直接往院子裡走了過去。此時院門與房門都已經被擊成了碎片,屋內的暖氣往外溢了過來,堂間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婦人眼中流露出狐疑之色,她們本來以為范閑三人是刑部十三衙門來暗查命案的高手,所以才用妍兒這位紅牌姑娘來伺候著,本想趁著對方打聽消息的時候,反過來偷一些消息,但沒料到這位高手,竟是看穿了房中偷聽的銅管設備,又發現桑文一直沒有出來,怕發生什麼事情,這才巧手一揮,安排了當前這麼個局面。

  本以為這位「陳公子」竟然一掌將那大漢擊飛,動靜已經整了出來,雙方便有可能說上幾句話,甚至於討價還價一番。哪裡知道陳公子竟是根本視己等為無物,就這般冷冷淡淡地走了回去!

  婦人將牙一咬,滿臉堆笑地走了進去,說道:「抱月樓護衛不周,驚了客人春宵,今夜之資自然是由樓中負責,還請客人原諒一二。」

  范閑皺了皺眉,說道:「如此便罷了,你們出去吧。」

  見他不鹹不淡地應著話,這婦人倒是心急了起來,微笑說道:「公子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出門在外,總是需要幾個朋友的。」她此時已經認定了對方就是十三衙門的人,所以說話也漸漸直接了起來。

  范閑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只是眼前這婦人絕對沒有與他談判的資格。他斜乜著眼瞥了她一道,說道:「爺是來玩女人的,又不是來交朋友的。」

  婦人心頭微凜,瞧不出這位陳公子深淺,面色忽柔說道:「只是這院門已毀,還請客人移駕吧。」

  范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坐回了榻上,懶得再說話。鄧子越在一旁寒聲說道:「我家公子不想再動。你們去擺幾個屏風過來就好。」

  開門宣淫?這是什麼樣的惡趣?鄧子越面色微寒,心裡卻是有些尷尬,生怕這抱月樓裡的姑娘們誤以為自家的提司大人有裸露癖。

  這個時候,院中的動靜終於將史闡立驚了出來,他一邊系著外衣,一面走了過來。院中那些衣衫微亂,春光偶露的姑娘們卻極有分寸地沒有進入正堂,而是等著外間,聽那位婦人與范閑說話。

  婦人眼眸一轉,看著榻上昏睡的妍兒姑娘,心頭微動,接著卻是一喜,狀作火意十足,咬牙道:「這該死的妮子,在這節口居然還能睡的著,冷落了客人,實在是大罪!」她呼喊道:「來人啊!將這妮子給我拖下去打!」

  范閑眉頭微微一皺,卻落在了那婦人的眼中,她面色不變,寒聲說道:「將這妮子活活打死!」

  她心想,這還不能軟化你的心志?

  ***

  范閑眉頭再皺,緩緩開口說道:「你當著我的面喊打喊殺的,很鬧心啊……這是你樓裡的人,打死也是你自己的事,不過打死之前,再挑個模樣俊俏的姑娘過來,記得,我喜歡豐滿些的。」

  話意平淡,卻透著股直刺人心的寒意!

  這位面相極善的年輕公子,竟是絲毫不將剛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死活放在心上!婦人心中大呼晦氣,她周遊世間,最擅觀人,當然知曉自己若真的將妍兒在他面前活活打死,這位眉宇間無比冷漠的陳公子,只怕也不會再皺一下眉頭!

  十三衙門何時出了這麼位人物?婦人一時竟愣在了原地。

  范閑不耐煩了。鄧子越觀閑眉而知雅意,寒聲說道:「都出去!」

  婦人將牙一咬,雙方既然沒有撕破臉皮,對方又一味耍狠擺酷,不肯出個章程,抱月樓畢竟還要在京都做生意,也不可能老呆在客人房裡,只好暫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在這婦人和抱月樓的打手要退出小院之時,范閑卻似乎很隨意地說了句:「將那個大漢留下。」

  這句話說得隨意,卻隱隱透著絲官威,婦人今夜連連吃癟,回首狠狠說道:「這位公子,這大漢自然是要交給京都府處置的。」

  范閑終於如了她的願,冷笑說道:「京都府管得,刑部衙門難道就管不得?」

  婦人心中暗笑一聲,心想你終於肯擺正架勢了,卻來不及說什麼,又聽著范閑像使喚下人一般無禮說道:「這個叫桑文的,我要了。」

  抱月樓在京都開張不過數月,但背後勢力何其雄厚,婦人更知道自己的大老闆與監察院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根本不怎麼害怕刑部衙門,聽著這句無禮的話,不知為何心頭一陣火氣湧出,冷聲嘲諷道:「桑姑娘的贖身錢可貴著,這位公子……或者是大人,十三衙門雖不是清水衙門,但刑部能拿得出這錢來的,除了尚書也只有那兩位侍郎了,敢請教您是哪位?」

  范閑眉梢一挑,應道:「哪位都不是,只是我喜歡聽桑文唱曲,這幾兩百兩銀子還是拿得出來的。」他之所以此時便要贖桑文出樓,是因為對方已經知曉了自己與桑文在房中有過談話,如果再讓桑文留在樓中,只怕明天就會變成瘦湖底下的一具屍首。

  那婦人氣極反笑,冷笑連連道:「好好好,感情這位公子竟是拿官威來壓本樓了,看來公子真是不知道這京都瘦湖水的深淺。」

  「閒話少敘。」史闡立知道這時候該自己說話,譏嘲著配合門師的口氣說道:「桑文乃京都名伎,又不是軍中的營妓,依慶律,只要有人出錢脫籍,你抱月樓便得應著,怎麼?以為我們拿不出這幾百兩銀子出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