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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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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我從來不相信帝王家還有所謂感情這種東西。」不知為何,范閑有些隱隱的不愉快,說話便顯得尖刻了許多。 海棠一怔,雙眼靜靜地盯著他,半晌後說道:「帝王也是人,男女之事,怎麼能說的准?」 范閑搖了搖頭,想到以前那個世界的皇帝們,或許唐玄宗算是一個另類,可最後楊貴妃不還是在馬嵬坡化作了一縷香魂? 「范大人已經成親了。」海棠狀作無意說道。 范閑微微一愣,旋即想起了家中的妻子,想起了慶廟香案前的那次初遇,不由唇角浮起一絲充滿了幸福感的微笑。 海棠注意著他的面部表情,在心裡歎了一聲,面上微笑說道:「聽聞范大人夫妻感情極好,若有人阻止你們二人在一起,您會如何做?」 范閑挑挑眉毛,沒有回答,但如果這世上真有人敢夾在自己與婉兒之間,那一定是在自尋死路,漸漸地,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了宮中那位年輕皇帝的情緒——但是想到對方傾慕的對象是司理理,范閑心裡還是覺得有些異樣——雖然他與司理理的協議裡,只是彼此利用的關係。 海棠所請,其實也是范閑所願,司理理如果不能入宮,損失的只可能是慶國的監察院。他只是猜不到對方為什麼會想到找自己。 海棠說道:「朝野上下,沒有人願意幫陛下將司理理迎進宮來,大人應該清楚,理理在南方的身份有些問題。而我畢竟囿於身份,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什麼發言權。」 范閑冷笑道:「她那是在為你們北齊賣命。」接著問道:「難道我有什麼發言權?我只是一個外臣而已,這件事情在霧渡河之後,就應該與我沒有什麼關係了。」 海棠微笑說道:「陛下與我的意思,只是想借助范大人您的智慧。」 范閑啞然失笑,輕輕用手指平伏了一下頭頂的飛發,說道:「海棠姑娘真是抬愛在下。」 海棠平靜說道:「范大人本是籍籍無名之人,不過一載功夫,便成為天下矚目的一代詩仙,南朝實權大人物,若說范大人沒有智慧,這世上沒有人會相信。」 「我會想個法子,但不知道能不能成。」范閑取了幾上殘茶一口飲了,冷冷道:「關鍵還是太后,太后如果不願意,什麼法子也甭想成功。」 海棠站起身來,微微欠身:「先行謝過。」 「看來姑娘與司理理的情份果然不淺。」范閑躬身還禮,靜靜說道:「若在下將來有求助於姑娘處,還望姑娘記得今日你我之間的情份。」 海棠面無表情應道:「只要不涉本國朝政,無不允諾。」 范閑說道:「放心,我要托您辦的事情,也許永遠不會發生,如果發生了,也只是我們慶國內部的問題,而且也不用您逆了平生所求自然之道。」 「如此便好。」海棠心裡輕鬆了一些。 *** 范閑身為南朝正使,在上京所有的行動,都必須處在北齊朝廷的監視之中,這是雙方外交事務中的默契與習慣,所以極難有完全自由行動的機會。不過今天例外,因為范閑是在與海棠姑娘散步,海棠姑娘明顯很不喜歡錦衣衛裡那些老鼠跟著,所以一路雨傘同行,看似閒庭信步走著,卻將那些暗梢全甩了,相信那些錦衣衛也沒有膽量在海棠表達了明顯的敵意後,仍然敢跟著二人。 從那間住著兩位姑娘的奇妙小廟裡出來後,范閑伸了個懶腰,發現街角並沒有熟悉的錦衣衛,臉上浮出一絲快樂的微笑,抬步向街角的一條小巷裡走了進去。 雨後無晴,只有清風吹拂著枝頭偶爾墜下的露珠,擦著他的臉頰滑過。 想到司理理與皇帝,范閑還是有些不明白,不過海棠剛才提及的話題,卻讓這位不過十七歲的男子滿腔心思都回到了京都,回到了妻子與妹妹的身邊,思鄉的情緒開始泛了起來,溫暖的感覺開始盈滿胸臆。 巷口偶有行人經過,有些苦力正推著板車抄著近路,趕往做工的店鋪。范閑臉上帶著那絲陽光般美好的溫柔笑容,緩步向巷口走去。 一輛板車從他的身後推了過來,將將擦身而過的時候,范閑手腕一翻,一直捏在掌心裡的黑色匕首橫著刺了過去! 噗哧一聲悶響,匕首插入苦力打扮的秘探咽喉,寒刃入肉,那人立斃於地。 下一刻,范閑已經踩著將翻的推車,整個人像道影子一樣飄到了巷尾,手指夾著一根毒針,紮入一個人的胸間大穴,左手極詭異地從右腋下穿出,三枚弩箭齊發,將正滿臉愕然的另一人活活釘死。 反手一掌將全身麻痹不能動的那人頸椎砍碎,范閑脫下身上的衣服,翻了過來,用雨帽遮住了自己的頭臉,遮住了自己的陽光笑容,從死人身上拔出弩箭,走出了巷口。 §卷四 第七十五章 上京暗哨 從小廟出來後,范閑的身後一直有三個人跟蹤著,不知道是錦衣衛的密探還是宮裡的人手,但不論是哪一邊的人物,今天范閑都不會允許有人跟著自己。 拔掉了這三根釘子,范閑確認再沒有人跟著自己,這才開始下一步的行動。出巷口之後,他沒有坐馬車,因為任何一次與人接觸的機會都有可能留下北齊方面可能查到的蛛絲馬跡。在濕漉漉的街道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借著人群的掩護,范閑低著頭,沉默地行走在異國的百姓之中。 依照監察院的反跟蹤守則,他此時應該尋找一間布店之類的所在,然後通過後門,再經歷幾次轉折,才能去往自己的目的地。但范閑沒有採取這個方法,一來是他自信沒有人跟著自己,二來他認為轉折過多,接觸的人過多,反而容易被人發現,所以他只是途中很小心地偷偷進了一處官宦府第,不知去做了些什麼。 很湊巧的,此時上京的天空又開始紛紛下起雨來,雨絲無聲卻有形,有效地掩去了他的行蹤。 *** 上京南城教坊附近,有一個平民聚居區,叫做張家店。此處龍蛇混雜,人息紛亂,但這些年治安還算不錯,加上生活所費便宜,所以漸漸熱鬧了起來。那些沒有多大資本的小商販們,也開始鼓起餘勇,存起余錢,在這條街上置了些店面,做起了坐地生意。 此地不比秀水街,賣的都是日常用物。價錢便宜,質量自然也算不上太好。打東面兒走過去的第三間鋪子,就是這樣尋常的一個地方。這間鋪子是賣油的,油是從東夷城那邊運過來的海外棕油,雖然價錢便宜,口感也不錯,但色澤不大好,尤其是每到冬天的時候,總會有層白色的絮狀物,所以一般稍有些錢的富戶,都寧肯用齊東那邊出產的菜籽油。 好在沒閒錢的人總是大多數,所以這家連招牌都沒有一個的油鋪還能生存下去。不過也不敢多請人,除了一位老掌櫃之外,只請了一個幫工兼夥計。 今兒個反反復複下了好幾場雨,張家店這裡的行人本就不多,今天更顯得有些空曠。但油鋪的買賣與天時沒有什麼關係,誰家沒油吃了,自然會前來,所以油鋪的老掌櫃並不怎麼著急,反是搬了個長凳子,坐在自家門口看著鋪外的雨絲發呆。 也許是掌櫃真的老了,店裡的年輕夥計覺著這一年裡掌櫃發呆的次數,要比以前要多了許多。 「掌櫃的,我要買油。」一個人站在了油鋪的門口,擋住了鋪外黯淡的天光。老掌櫃擺擺手,示意他自己進去。 那人掀開自己的雨帽,露出一張平實無比的面孔,笑了笑,走進鋪子裡,對著那個正在打呵欠的夥計說道:「小夥子,我要買油。」 夥計堆著笑說道:「您要點兒什麼油?本店除了棕油之外,還新進了一批齊東來的菜籽油。」這位夥計態度恭敬,心裡卻在嘀咕著,來咱店的人當然是買油,這不說了句廢話嗎? 那人說道:「給我來半斤棕油。」 夥計脆生生地應道:「好勒。」他利索無比地灌油上秤,然後發現那人的雙手竟是空的,不由摸了摸腦袋:「這位客人,您拿什麼裝?」 「您這兒有壺嗎?」 「有,木壺三文錢一個。」夥計很高興多做了一筆生意。 那人接過油壺後卻沒有說話,似乎還在考慮什麼。 夥計好奇問道:「您還要點兒什麼?」 「有香油嗎?」 「有香油嗎?」這句話很輕柔,並不怎麼大聲,坐在鋪子外面的老掌櫃撐在長椅的枯乾右手卻微微顫抖了一下。 店中夥計沒好氣道:「咱們這店沒有這麼好的貨,這整個張家店,誰家吃得起香油?」正說著,老掌櫃已經慢條斯理地走回了櫃檯,揮手示意夥計離開,滿臉微笑望著這個客人,解釋道:「香油太貴,除了祭天的時候用用,一般沒有人買。這祭天的日子還有大半年,所以小店還沒有進貨。」 那人笑了笑,說道:「除了祭天,祭人也是可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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