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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掐指算來,離開京都已經大半個月了,這大半個月裡,道路之上,范閑倒是大半部分時間都賴在司理理的車上。也對,一大隊的大老爺們兒,捧哏的相聲聽多也膩,哪裡有和位俏佳人在車上閒聊幾句來的爽利?

  司理理小心地剝著橙子皮,然後細細剔去白筋,才將橙肉送入范閑的唇裡。

  使團裡范閑最大,監察院的官員也唯他馬首是瞻,虎衛更是忠心耿耿,不論他做什麼,自然都沒有人敢說什麼。

  但當范閑閉目緩緩咀嚼著橙肉的時候,不知怎的卻想到了妹妹,在京都的時候,若若也常常這樣服侍自己吃水果,接著自然想到留在家中的妻子婉兒,雙目微睜,透過眼簾的小縫偷偷看著正專心處理橙子的司理理,心裡卻湧起一絲不妥。

  其實這段旅程之中,他與司理理二人並沒有做什麼。只是閒聊幾句,吃些水果,打發一下無聊的時間,就連去北齊國上京之後的安排都極少提及……當然,偶爾揉揉發累的身子是有的,偶爾牽牽小手是有的,偶爾摟著看窗外風景是有的。

  「在想什麼呢?」看見范閑發呆,司理理甜甜一笑說道,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眼前所見盡是范閑溫柔細膩的一面,竟是淡淡忘了天牢欺弱女的那恐怖一幕,姑娘家似乎很喜歡這種馬車對坐閒聊的感覺,內心深處竟是隱隱希望這段旅程不要結束才好。

  「在想啊……最近這些天你養得不錯,這一身的豐潤漸漸回來了。」范閑調笑道:「剛出京時這身子摸的……手都痛了。」

  司理理微紅臉說道:「那你別摸啊。」

  范閑微笑牽過她的手,攥著她的手腕,將她摟進懷中,手掌緩緩在她的身體上撫弄著,輕聲說道:「你不喜歡?」

  「我命苦著,合著被你欺負,花舫上被你用藥迷了,天牢裡被你折磨,如今這車上還逃不脫你的魔掌……」司理理就這般說著,整個卻都伏在了范閑的懷抱裡,覺著這個年輕人的懷抱真的很溫暖,不想離開,感受著范閑的手隔著衣衫在自己臀上挪移著,心跳微微有些亂,朱唇微啟,向范閑的耳朵裡吹了一口氣。

  范閑耳上一熱一癢,手掌下意識裡重了一些。

  司理理輕喚一聲,媚聲如絲,輕聲微喘在他耳邊幽幽道:「要了我吧,反正去上京也沒個好結局。」

  ***

  片刻之後,范閑微笑著跳下馬,臉上的笑容裡卻夾著一絲怪異。

  司理理的身體裡有毒,慢性毒藥,這些天的廝磨范閑早就已經查明白了,看來是監察院事先就種進去的。

  這種毒藥范閑在費老師留的書上見過,但一直沒有看見過實例,這種毒會在女子的身體內緩緩釋放,然後通過交合傳染給男子。只要北齊皇帝與司理理一度春風,便有可能感染上這種毒素,而發作的症狀,卻與一般的花柳病極其相似。

  難怪陳萍萍如此鄭重其事,原來紅袖招不是西施入吳的翻版,卻是個毒人計劃。

  這種毒並非無藥可救,但是卻能有效地削弱對方的身體精神。試想一下,如果北齊皇帝真的寵愛司理理,夜夜索歡,只怕很快就會病重,而以目前北齊後黨帝黨對峙的情況,一旦年輕皇帝病重,只怕北齊朝政又會重新陷入大亂。

  范閑歎了口氣,司理理知道自己的身體裡有毒,但以為只是監察院控制自己的手段,卻不知道是可以傳染給與她歡好的男子。

  他有些不舒服的是,這件事情的隱情陳萍萍並沒有告訴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與司理理親熱時感覺到些許異樣,也一定不會發現,當然就算自己染上這種毒,也能馬上治好,但這種被瞞著的感覺依然不好。

  「紅袖招?」他坐在自己的馬車裡苦笑著,「原來是白袖招,招魂。」

  他知道與陳萍萍、費介,甚至是身後馬車裡的肖恩相比,自己的手段依然不夠毒辣,自己的心神依然不夠冷酷——司理理只是一個棋子,一個隨時會被丟棄的棋子,只是不知道陳萍萍許諾了她什麼,能夠讓她心甘情願地做一個被黑布蒙住的棋子。

  但真正讓范閑震驚的還是另一件事情,這也是范閑與司理理春風繚繞十數天,卻沒有真正發生什麼的真正原因。

  司理理還是處女。

  ***

  使團已至慶國北部疆域,前方就是慶國北面的最後一座大城——滄州。遠遠看著那座城廓,范閑微微眯眼,發現天色變得有些黯淡起來,北風強勁,竟是將春意吹拂得四散離開,天上烏雲蓋頂,實在是很不爽的天氣。

  最後一次負責護送的州軍前來行禮之後,就開始往回折回,只剩下使團自身的車隊,車隊雖然極長,但在滄州城外的荒原上,依然顯得有些渺小可憐。

  「從滄州出去,再到邊境線,還要多久?」范閑眯著眼,眺望北方的天光。

  王啟年恭敬回答道:「這次是繞大湖走,所以遠些,至少還要二十天。」

  范閑皺眉說道:「真正的兇險,應該就在這二十天裡了。」他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那個一直保持著安靜的馬車,問道:「肖恩目前的狀態怎麼樣?」

  「大人每天向他大劑量注射毒劑,估計他是在用功逼毒,所以一直很安靜,而且自從前些天開始,他就變得沉默了起來,似乎在思考什麼。」

  「小心一點。」范閑抽了抽鼻子,似乎嗅到了那輛馬車裡的血腥味越來越重了。

  「是。」王啟年請示道:「州軍已經退回去了,滄州軍不大放心,大人也清楚,上次押司理理回京的事情。」

  范閑微笑道:「不怕,過了滄州,在護送方面反而最安心,擔心的只是使團內部的問題。」

  隨著他的這聲話語落下,荒原邊際遠遠的矮丘之上,出現了一隊騎兵,人數約在五百左右,騎兵身上都穿著黑色的盔甲,在黯淡的日光下,透著分陰寒清冽的殺氣。

  王啟年笑道:「原來黑騎來了,那自然不用操心什麼。」

  ***

  一陣風兒刮了過來,吹得地上的石礫緩緩滾動,王啟年與范閑二人準備上車往滄州城的方向去。范閑忽然身子一頓,緩緩回頭,發現司理理已經下了馬車,站在車邊,用一種很惘然的目光看著自己。

  「喊人給司姑娘加件衣裳,越往北越冷了,這春天來的真他媽的晚。」范閑貌似平靜地說著,心底卻微微顫了一下,這些天他已經很少上司理理的馬車了。

  王啟年有些古怪地看了范閑一眼,招手讓屬下去辦事。使團裡備著三位使女,本來就是用來服侍司理理這個北齊皇帝未來女人的,只是前些天范閑一直呆在司理理的車上,所以這三位使女只能拖在使團車隊的後面。一會兒功夫,使女們便來到司理理的身邊,給她加了件絳色的披風,勸姑娘回馬車上歇息。

  司理理任由她們將披風系在自己身上,卻沒有回馬車,只是靜靜地看著范閑,似乎要從范閑的臉上看出些什麼東西來。

  遠處的黑色騎兵,近處身著絳色披風的柔弱女子,天上斜斜掛著的淡白日頭,這是一幅很美,卻很讓人心頭無力的畫面。

  §卷四 第三十四章 向肖恩學習

  出了滄州,使團在黑騎軍的遙遙護送下,緩慢而又堅定地往北面前進。北齊國其實並不是在慶國的正北方,而是東北面,兩國交界處有一大堆自主無力的諸侯國,在最東面的海邊還有這個天下最大的城池,最繁華的海港——東夷城。

  此次使團選擇的路線並不經過諸侯國,因為路過的城池越多,越難防範。當然,兩國間秘密協議的執行更不可能路過東夷城,萬一那位曾經癡呆過的四顧劍忽然發起瘋來,惹得三國一通亂戰,誰能承擔這個後果。

  所以使團是沿著荒原北上,然後在大湖處繞道向東,雖然路途稍遠了一些,但勝在清靜,除了些馬賊之外,應該沒有什麼不懷好意的強大勢力。

  一路沉默,肖恩沉默著,司理理沉默著,就連使團裡最重要的人物——范閑也開始沉默起來。每個人的沉默都有自己沉默的理由。

  ***

  范閑將細針從肖恩的手上拔了出來,細細端詳著這位老人日見委頓的臉龐。肖恩忽然睜眼,雙眸裡兩道寒光如有實質般地打在范閑的臉上。他微微一笑說道:「晚輩臉皮厚,不怕被人看。」

  「我有個疑問。」肖恩緩緩閉上眼睛,「為什麼你要用那個布帶系住我的胳膊,我能猜到,這種方法可以讓我的血管更加突顯出來,只是你如此辛苦地將毒液注入我的血管中,有這個必要嗎?」

  「有。」范閑微笑著,靜脈注射當然要比食物中毒來得快來得猛,這個世上沒有人知道靜脈注射的手段,但不代表范閑不會,眼前這位恐怖的肖恩,一般的毒藥根本起不了作用,而且真氣太過驚人。只有用靜脈注射的方法,才會達到效果。

  肖恩皺著眉頭,半晌之後忽然說道:「這個手法我有些眼熟,而且我承認,確實很有效果……可惜大概是真的老了,居然忘了是誰。」

  范閑心中一驚,臉上卻沒有一絲反應,笑著說道:「肖先生慢慢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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