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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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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李弘成看了他一眼,說道:「不會現在又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吧?你如今身份與我不同,不說還在牢裡的司理理,就說這水上的諸多可人兒,你如果像我一樣夜夜歡愉,只怕第二天宮裡就會派大內侍衛把你打一頓。」 范閑苦笑應道:「我哪有這些心思,只是看著那座花舫偶有所感。」 「吳伯安,並不是你岳父的人。」李弘成以為他並不知道這些秘辛,所以小聲提醒道。 「我知道,對方是長公主的人。」范閑輕聲應道:「不過既然長公主不在京裡了,我自然懶得去想這些問題。」 「不要忘記,長公主與皇后的關係極好,最得太后寵愛,而且……這些年,太子一直很信服她。」李弘成靜靜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用這些話來表明某些東西。 范閑微笑道:「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二皇子與我初見,有些話自然是不方便說的,我既然甩開了侍衛,就是想和你私下說說。」 兩匹馬緩緩地向前行走著,馬首之間偶爾會摩蹭一下表示親熱。李弘成撥開面前的青青柳枝,輕聲說道: 「你從北齊回來之後,大概就會掌管內庫,不論是東宮,還是二皇子都需要你,我想你自己也很明白這一點。」 范閑微笑無語,聽著對方繼續說話。 「東宮雖然現在向你示好,但那是因為長公主離京的緣故,我雖然不清楚為什麼長公主會這樣討厭你,但我知道,在東宮的心目中,一千個你的份量,也抵不上長公主的一句話,所以你不能信任東宮。」李弘成很嚴肅地說道:「你我兩家世交,我與你也算是朋友,所以要提醒你,如果真要倒下來的話,于公於私,我都希望你能倒向那邊。」 他指著洞對岸一處獨山,那山背後被一道樹林斷開,正構成了一個二字。 「真巧。」范閑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苦笑著搖搖頭:「排隊本來就是個很愚蠢的事情,弘成,我勸你也不要太早站隊。」 「不是巧,那就是二殿下的別院。」李弘成微笑道:「你的說法與父親很相像,但是人世間總是有許多事情要做的。」 范閑不認同地搖搖頭:「今日見著二皇子之後,就感覺很奇妙,這樣一個水晶般的人兒,為什麼卻不肯像靖王一樣做個安分王爺?」 李弘成聽他說到自己的父王,雙眼漸漸冰冷起來,住日如春風一般溫暖的笑容也消失不見了,淡淡道:「天子之家,並無私事,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開的。你應該記得先帝,也就是我的祖父,當年是如何登上帝位的。兩位親王,在同一天內慘遭刺殺,當時京都的血雨腥風何其腥臭?若你能回到過去,是不是也要問下那兩人為何不讓?」 范閑心頭一寒,勉強一笑掩飾內心情緒,說道:「當時開國不久,與當前太平景象又不一樣,若二皇子肯讓一讓,東宮也不見得會如何。你看靖王天天在府裡種花種草,不也是很快樂嗎?二皇子看得出來,是真的喜歡文學之道,為何不能學學你父親?」 「你見過陛下,也見過長公主,我父王排行第二,但你看他的容貌卻已經是個老頭子了。」李弘成似笑非笑說道:「退讓,真的會有好結果嗎?我父王心中總有一股悲怨之氣,我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想來,還不是天子家的這些破落事。」 其實靖王世子真的猜錯了靖王如今甘作花農的真實原因。 范閑皺眉道:「可是你不該跟著二皇子這麼緊,不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是最沒有可能的一個人。」其實以他與李弘成的交情,此時這番話已經顯得過於深切直白了。 李弘成聽了之後,微微一怔,旋即微笑浮上面龐,知道范閑是真正把自己當作了朋友,輕聲感動應道:「如果父母拿了些甜點擺在孩子們的面前,我們必須首先表明自己想要去吃,那麼呆會兒父母分配食物的時候,才會首先想起你來。」 范閑微笑道:「二皇子等於一直是在表明態度。」 「不錯。」李弘成的眼光離開范閑的臉龐,隔著流晶河對面的小山,看著極遠處天空下隱約可見的蒼山之脈,輕聲說道:「先帝是幸運的,因為只有一個兒子,陛下也算幸運,因為他只有三個兒子,但是……等到大殿下回來之後,不知道會出現什麼問題,所以二殿下,必須先表明自己的態度,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力量。」 「我仍然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選擇他。」 「很簡單的原因。」李弘成微笑說道:「我看他順眼一些。」 范閑挑挑眉頭,知道這話或許真假在三七之數,不可全信,只是目光看著這位靖王世子溫和的笑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不是一個奢求獨善其身的高潔之徒,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自己躲不過去的,所以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根本沒有想著去躲。 男兒在世,快活二字——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可能還會有更多的一些東西。 入城之前,李弘成很自然地說要去某某樓中坐坐,范閑自然懶得相陪,舉手告別,便在告別之時,這位愛好花花事業的世子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話:「今日二皇子要搶先見你,是因為會試之後,大概你逃不出太子的請了。」 范閑微微一凜,聽出對方的話中透露出的一絲信息,後日大比,自己雖然資歷不足以評卷,但肯定會在太學與禮部兩處守著。 §卷四 第七章 狗日的會試 晚間,范閑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之中,與婉兒略談了一下白天與二皇子的會面,便又迎來了意料之中的另一位客人——來客是辛其物,太子東宮近人。 入座看茶,看著手中的紙條子上的那些姓名,范閑微微一笑,知道太子要做什麼,卻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來找自己。 「為什麼給我看這個?」范閑拿著手裡的紙條子,苦笑搖頭道:「少卿大人,會試的事情,下官是根本插不了手的。」 數月之前,在與北齊的談判過程中,這二位一是正使一是副使,配合的倒是極為默契,而且性格上也沒有太抵觸的地方,加上前些天兩個人醉了一次,如今自然熟絡了些。辛其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輕聲解釋道:「你應該清楚這些人名是什麼。」 范閑當然清楚,後天就是會試開考之日,在這個節骨眼上,各府裡都像小媳婦兒與馬夫一般不停地暗通著款曲,後門的門檻都快被踩爛了,據說禮部大老郭攸之不厭其煩,又不敢得罪太多王公貴族,所以乾脆請了旨,躲進了宮裡。另外四名同考和提調,也是已經將禮部太學當作了自己的府第,根本不敢回府。 但是依東宮的能量,如果太子想在此次科舉之中提拔一些自己想培養的年輕人才,應該有的是法子,單說那位會試總裁官郭攸之,人人都知道,那是位堅定的東宮支持者,隨便遞句話去,應該就不會有問題,怎麼會找到自己來了。 似乎察覺到他的疑惑,辛其物微笑著搖搖頭,說道:「小范大人才氣縱橫,世人皆歎,但看來對於京中的諸多規矩卻是不大了然。本朝一應科舉規矩都是依著前朝慣例來的,改動並不太大,為防止舞弊,應試學生們的卷子都要重新抄寫,防止筆跡被人認出來,最關鍵的,卻是糊名這個步驟。」 辛其物繼續說道:「紙上這六個人名,都是我親自見過的人。」他微笑說道:「有才之人。」 *** 范閑向來以為自己是一個很冷靜的人,但當辛其物走後,他安靜地坐在書房中,看著手中那張紙條時,依然有些隱隱的憤怒。後天就是會試的正日子,而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除了總裁、門師、提調之外,會試諸官之中,自己還擔任著一個很麻煩很重要的角色。 先前的談話之中,辛其物告訴他,朝廷已經下旨,令太學五品奉正范閑擔任此次會試的居中郎——居中郎這個有些古怪的職位,其實就是全權負責此次會試秩序的官員,手中握有相當的實權,更關鍵的是,當夜裡封卷之後,在改卷之前的漫漫長夜裡,在禮部官員和太學教者重新抄卷之前,糊名的事宜,是由居中郎一手負責的。 但凡想在這次會試裡玩些小手段的人們,首先要處理的,便是糊名的環節。就算那些學子身後的背景已經買通了禮部官員,甚至是座師考官,但如果糊名時不先做手腳,批閱試卷的考官也無從下手。 本來這麼些年的科舉過去,這些舞弊營私的買賣,慶國官員們早就已經做成了熟練工種,各方勢力的分配也有了一些可供參考的定式,但是由於此次是聲名大盛的范閑,很莫名其妙地坐到了居中郎的位置上,所以朝中各方不免有些拿不准,誰也不知道這位小范詩仙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所以太子才會毫不避嫌地讓辛其物事先來范府,他認為范閑應該不會違背自己的意思,而且這些日子裡,太子認為東宮也給了范閑足夠的恩賞,也該是范閑表明自己態度的時候了。 范閑又看了一眼紙條上的六個人名,笑了笑,將紙條毀成粉末,然後緩緩走回自己的臥室,心裡對於那位二皇子憑空多出了一絲感激,如果二皇子也來這麼一手,自己夾在中間,真是很難處理。 但他依然有些低估了事情的複雜性。 林婉兒坐在桌旁微笑望著他,然後輕輕叩了叩桌子,她的手指邊上幾張潔白的紙看上去乾淨的令人發寒。范閑歎息一聲,一拍額頭說道:「不要告訴我,那上面寫的是人名。」 林婉兒嘻嘻一笑,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挽著他的胳膊,讚揚道:「相公果然是個聰明人。」 范閑苦笑道:「本來以為去北齊之前,我們可以在京都裡好好休養生息,誰知道……」他終於忍不住低聲咒駡了起來:「是誰讓我當這個居中郎的!」 「我父親,你父親。」林婉兒苦兮兮地望著他,「雖然這個職司及不上提調,但位在要害。按往年裡的慣例,這一撥的學生會試之後入朝為官,將來見著你的面,也要喊一聲老師,實在是個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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