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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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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官宦家的子女最怕什麼?怕的就是婚事。如果運氣好,像林婉兒這樣配了范閑倒也罷了,如果是像太常寺任少卿那樣,配了個母老虎郡主,一生不得順意,那可就慘了。而在所有的婚事安排中,最可怕的就是來自宮中的指婚,聖意不可違,就算讓你去嫁個紈絝子弟,你也不可能找到地方說理去。 如果說往年間的官宦家還存著將女兒送入宮中,以邀聖寵的可能,但是這任皇帝陛下不好女色,此路就此不通。連帶著太子及成年的二皇子,也不敢多收姬妾,雖然太子好色之名傳遍京都,但東宮裡,也只有冷冷清清的三位妃子。 范若若也想起了陛下似乎無意間的那句話,駭得不輕,眼眶裡淚花漸泛,抖著聲音說道:「那可怎麼辦?」 范閑腦筋動得極快,心裡馬上算出了可能的幾家,眯著眼睛說道:「大皇子,二皇子,靖王世子,雖然父親只是侍郎銜,但憑著范家的地位,估計陛下指親,只可能在這三人中選擇。萬一要擇哪位大臣的兒子嫁了,那就不怕,如果你不樂意,我自然有辦法推了這門親事。」 如果指親的對親是大臣之子,而妹妹又不願意,范閑自然會想到許多辦法,畢竟自己身後如今站著父親、陳萍萍、宰相大人。所謂三位一體的牛人,就連東宮太子現在都在試探著拉攏自己。只要不是那兩位皇子和靖王世子,范閑有這個信心將妹妹不樂意的所有婚事全攪黃了。 但是最大的可能還是那三個年輕的最貴者。范閑靜了一靜,忽然忍不住開口罵道:「我說李弘成這小子天天逛青樓,偏不成親,原來是在這兒候著!」 看著妹妹驚惶神情,范閑笑著安慰道:「大皇子常年在西蠻作戰,聽聞也是英武過人。二皇子雖然沒有見過,但聽說也是極厲害的人物。至於靖王世子李弘成這廝,咱們兄妹二人都熟悉,除了性情有些花之外,倒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若將來真要嫁李弘成,有我站在你這邊,別說逛青樓了,連妾室我都不會讓他收一個進房,妹妹放心吧。」 他不安慰還好,這一細細分析,范若若愈發覺得這件事情是真的,似乎馬上就要到來一般,悲悲戚戚說道:「哥哥,可是這三人我都不嫁。」 范閑歎了一口氣,不想再繼續探討這個成長的煩惱,柔聲打趣道:「有什麼不好的,將來見了你,可得尊一聲什麼妃了,萬一二皇子將來真當了皇帝,你母儀天下……豈不是成了我的老媽?」 這笑話非常的不好笑,所以若若並沒有破涕為笑,書房裡一陣尷尬的沉默。沉默之中,兄妹二人各有心事,若若心頭是一片惘然,范閑心中卻是一片堅毅,將來若真有什麼事情,自己得準備些手段才行。 *** 談判的地點並不怎麼寬敞,就設在鴻臚寺最大的那個房間內。北齊來侯與慶國接待官員之間,並沒有擺一個極長的桌子,而只是像閒話家常一般,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幾上有茶,談天一般地說著事情。范閑堅持坐在最下方最不起眼的椅子上,冷眼看著這一幕,想到了前世的一個詞兒:茶話會。 他雖然名義上是接待副使,但由於流程還沒有進入最後的環節,自己又堅持坐在下面,所以鴻臚寺官員也不好如何。 溫柔的言語往來之下,隱有刀光劍影,說不多時,在戰場上已經見了分曉的兩國大臣們語調開始漸漸高了起來,有些性急的大臣的臀部甚至已經快要離開椅面。 「哼!不知道這北疆一戰,到底是你們北齊勝了,還是我朝勝了?」鴻臚寺裡一位六品主簿再也忍不住對方的無理說法,站起身來厲聲斥責道。 「戰事多兇險,我大齊陛下心憂天下臣民,故而仁義停戰,勝負未分,又哪裡知道誰是贏家。」北齊國的使臣臉皮若不厚,也不可能被派來作尖刀兵,看那個小鬍子說得理所當然的模樣,連一向平靜的范閑都恨不得沖上前去揍他一頓。 鴻臚寺少卿辛其物微微一笑,范閑卻從這笑容裡看出幾絲陰險來,這陰險是慶國二十年勝仗所積累下來的底氣。只聽這位慶國高官輕聲說道:「既然如此,貴使請回,你我二國之間,再打一場,真正打出個勝負後,再來談判不遲。」 這是什麼?這是赤裸裸的威脅,這是赤裸裸的國家恐怖主義,這是赤裸裸的流氓習氣。 范閑面上沒有流露出震驚的神色,內心深處卻是無比讚歎:「這位辛少卿還真是敢說。」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北齊方面開始大肆攻擊慶國官員胡亂發話,對兩國間的友誼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響,不料辛少卿繼續冷冷回了一句:「貴我兩國之間,何時曾經存在過友誼這種事情?」 「韋小寶談判,大概就是這種風範。」范閑心中嘖嘖有聲,堂堂鴻臚寺少卿,竟然在兩國交往中耍起無賴來,如果不是慶國確實國力強盛,這樣的局面斷斷不會出現。 鴻臚寺的談判,向來配合得當,紅臉黑臉輪番上場,果然馬上就有另一位主簿滿臉仁厚地站起身來:「諸位大人不要忘了自身職司,不要因為情緒激動,而影響了陛下重修兩國之好的初衷。」 雙方拂袖而去,茶話會就此結束,高層官員們已經亮明瞭身段,而真正在談判桌邊打架的事情,都是交給屬下那些勞心勞力的下層官員來做。 只是談判陷入僵局之中,一時不得前行。而北齊使團那位一代大家莊墨韓,入官與太后說過一次話後,便極少出來見人,范閑倒有些納悶,那位老爺子是來度假的嗎? §卷三 第二十章 老辣任少卿 兩日之後,鴻臚寺內。 「換俘,這是頭一樁大事。」辛其物已經沒有了兩國談判時的魯莽神情,淡淡說道:「陛下有旨,被俘將士不論如何,也要換回來,其餘的都是小事,這方面我們不妨退讓一些。」 下方有官員應了一聲,說道:「此次俘獲北齊及他們控制小國的人數已經大致統計出來了,一共有兩千四百多人,我方一共被俘大約有一千人左右。依陛下的旨意,就算我們兩個換一個,也能換回來。」 「嗯。」辛其物點了點頭,很滿意屬下的工作效率,又道:「關於重新劃界的問題,陛下的意思也很清楚,凡是這次占得的土地,一寸不讓,如果北齊想要土地,就拿潛龍灣那塊草原來換。」 潛龍灣在慶國西北方,與慶國在那處唯一的飛地相連,如果能拿回來,慶國的那塊飛地就安全了。 下面的官員們奮筆記錄著上司意思,有人頭痛說道:「只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北齊方面特別強硬,好像有些魚死網破的意思,只答應給錢給馬,就是不肯割讓土地。」 上次茶話會時第一個跳出來的那位主簿明顯是個衝動派,一拍桌子罵道:「那些地我們已經占了,難道還要吐回去。」 辛其物點了點頭:「肖大人雖然話說的直接了些,但確實是這個道理。」他冷冷的目光掃視了一遍下屬,重重將手中的茶杯放下,說道:「諸位同僚,不要忘記,這些土地是咱們的將士一刀一槍打回來的,是用血和骨肉換回來的,我們當然不能雙手奉還。那些將士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我們呢?我們只是動動嘴皮子,所以我們更不能放棄本國的利益,要一絲一縷一兩銀子一寸土地的與對方爭。」 先前發話的那人繼續皺眉道:「大人此言極是,只是據駐在北齊上京的使臣暗中回報,北齊太后與皇帝之間的關係,因為此次戰敗的緣故,已經變得和緩了起來,而太后親弟弟目前也已經獲罪歸家,如果我方在談判中要求太多,萬一破裂後,兩國再戰,這點也不合聖上的意思。各位應該清楚,如果北齊方面真的君臣一心,百足之蟲,咬人一口也是不好受的。」 「北齊上京太過遙遠,一來一回,這些情報也不見得管用。」辛其物有些頭痛,談判最關鍵的就是知己知彼,雖然眼下占了主場和勝者的優勢,但對方身處自己國都之中,依仗那些朝廷還沒有來得及掃蕩乾淨的北齊諜網。他們對於慶國朝廷的反應能夠有第一手的資料,而慶國這方想知道北齊朝廷的真實反應,卻有些困難。 有人出主意道:「為什麼不請陛下讓監察院四處協助我們?要知道四處在北齊的人物可比朝廷其他衙門的人手要厲害得多。」 眾人眼睛一亮,心想這倒是真話,身為京都官員,當然對監察院又懼又恨,但如果是用監察院這條瘋狗來對付敵人,沒有官員會有意見,只會雙手雙腳贊成。出乎眾人意料,一聽這建議,辛其物頓時失了風度,開口罵道:「你們想到的事情,本官還有寺卿大人難道想不到?那個閻羅殿不肯給東西,我能怎麼辦?難道要我去陛下寢宮前哭跪去?」 眾官心道原來如此,面色回歸寧靜,內心深處卻想著,如果能夠搞到北齊的情報,您就在興慶宮前的石階上哭一場又怕什麼? 堂間頓時陷入安靜之中,雖然慶國官員百姓一向自認是天下最強大的國家,但是在當今陛下還沒有即位之前,慶國人始終是生活在龐大北魏的恐怖陰影之下。北魏雖然被陛下三次北伐打得只剩下一半疆土,成為了如今的北齊,但如果將對方逼急了再起戰事,似乎也是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在沒有強大信心的支持下,談判似乎只有陷入僵局這條道路。 「我今晚再進宮一次,請陛下的旨意。」 辛其物皺眉說道,眼光卻瞥了一眼一直安靜坐在最下手的范閑。范閑這個副使似乎毫無副使的自覺,這些天了,不論談判還是做什麼,他始終是滿臉笑容地坐而無語,不知道在想什麼。辛其物奉太子的諭令,調他來此,本意是想讓范閑撈些政治資本,這小子挺懂事不搶功,但老這樣悶著也不是個事。 他想了想,溫言說道:「范大人,不知道你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范閑縮在衣袖裡的拳頭微微一緊,臉上卻依然是一片平靜,溫言應道:「下官以為,北齊眼下只是虛張聲勢,若他們真的還有再戰之力,再戰之心,也就不會這麼急著派使團前來求和。」 眾官一向知道范大人詩名頗盛,拳名頗盛,加上這些日子又欣賞對方安靜不爭功,所以對於他此刻的發言都有些期盼,但發現他也只能說出這樣一個大路說法,不免有些失望。但在面子上,眾官也不好如何,隨口附和了幾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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