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慶餘年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一 |
|
范閑閉上了雙眼,緩緩將丹田內的霸道真氣提升,經由頭頂向後,匯入腰後雪山中,形成了一大一小兩個真氣通道,讓自己整個人的狀況晉入寧靜,再無一絲雜念。 風聲起,范閑整個人化成一道風,吹向了柳樹中間,輕輕一觸,腳尖極為強悍地止住了前傾的勢子,倏的一聲,憑藉對身體的控制能力,又彈了回來。 就像狡猾的魚兒在逗弄愚人的魚鉤一般。 半晌之後,他負手在後緩緩走上前去,眯眼看著柳樹枝丫裡的那塊豆腐,豆腐上面有三根細針,正在微微顫動。在剛才電光石火間的一瞬,他奇快無比地將細針插入豆腐裡,擺成了一個品字形。以范閑對人體構造的瞭解,這套手法如果是用來殺人,想來一定很有效果。 他有些滿意地取回細針。自從牛欄街之後,他一直在尋找自己最趁手的武器。五竹叔的武器就是棍狀物,不論是木棍還是很簡單的一根鐵釺,在五竹的手上都是奪人性命的利器。這是境界使然。而范閑很清楚,對於自己來說,一把順手的武器,可以在很多的時候,挽救自己的性命。 其實,他很喜歡此時靴間細長的那柄匕首,不論在澹州還是在牛欄街,費介留下的這把鋒利寶匕已經幫助了自己兩次,只是這柄匕首在某些場合根本無法帶進去,比如——皇宮。 而范閑知道,既然鑰匙在皇宮裡,只怕自己終究不免還是要和前世小說裡的那些俠客們一般,闖一次禁。五竹昨天的一棍,一席話,讓他受了些刺激,又重新找了些激情。他看著指上的三枝針在初陽下反著光芒,不禁皺眉想到,這應該塗什麼樣的毒藥才比較適合呢? *** 確定了目標之後,做事情就會顯得很有激情。所以當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范閑激情萬分地摸進林婉兒的閨房後,婉兒不免有些驚喜,畢竟離上次郊遊沒有多久。一番親熱之後,范閑狀作不經意地問皇宮裡的那些事情來。 林婉兒從小在皇宮裡長大,對裡面的人事相當熟悉,也沒有好奇未婚夫為什麼忽然對這個感興趣,還以為范閑是在頭痛以後入宮請安的規矩,所以寬慰道:「宮裡的娘娘們對我都是極好的,陛下又不好女色,所以不像北齊幾年前死的那個老皇帝一樣,六宮粉黛看不盡。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宮裡還有大皇子的生母甯才人,二皇子的生母淑貴妃,三皇子的生母宜貴嬪,還有些嬪妃,應該用不著去請安。」 范閒心想那些娘娘們自然不願意得罪你的生母,那位深得太后寵受,手控內庫銀錢的長公主。他在床上挪了挪身體,好抱著婉兒舒服些,好奇問道:「為什麼大皇子的生母只是一個才人。」 林婉兒解釋道:「寧才人是東夷人,當年是陛下第一次北伐的時候擄回來的,聽說當時戰場之上,陛下受過傷,寧才人日夜照料,所以陛下幫她脫了奴籍,又入了宮,生下了大皇子。但畢竟她不是慶國人,所以雖說救過皇上,又生了長子,卻依然沒有辦法博取太后的歡心,自然也不可能立為皇后。而且她本來已經是貴妃了,不過十年前宮裡好像出了件什麼事情,陛下大怒,奪了她的尊位,直接降成了才人。」 范閑微微一怔,心想這深宮裡的爭鬥,果然如想像中一般複雜。林婉兒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幸虧大皇兄如今在西邊戰功卓著,寧才人在宮中才能保住地位,只是她如今似乎也明白了許多事情,在宮裡挺安分的。其實以前我還經常跑到她宮裡去玩,只是這兩年少了些。」 范閑又問了些宮中秘聞,林婉兒倒也不瞞他,一五一十地說著。到最後,范閑終於問到了今夜的題眼,很隨意地說了聲:「聽說太監首領洪公公在宮裡權勢極大。」 「是啊。」林婉兒今夜不是小老虎,是只小貓偎在他的懷裡,輕輕磨蹭了一下臉蛋,「那位洪公公是開國之初便在宮裡當差。先帝在位的時候,就很信任他,如今還保著五品的太監首領職位,只是年紀大了不怎麼管事,基本上就是在太后宮裡呆著。」 「太后宮裡?」范閑的心裡頓時湧起許多陰暗的前世歷史記憶。 「怎麼了?」林婉兒好奇地問道,兩隻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范閑揪了揪她微涼的鼻尖,笑著說道:「沒什麼,只是如果想和宮裡搞好關係,我總得將這位洪公公處打點好了。」 「那倒不用。」林婉兒解釋道:「這位老公公也就是在宮裡走動,並不怎麼管事。」 范閑不可能對懷中的女子說出自己的計劃,只好微微一笑,接著問道:「最近你留下意,看看宮裡大概什麼時間會宣我去見。」 林婉兒一面羞著一面還不忘取笑他:「估計得過些天吧,怎麼?急了?」 「當然急,這麼好個郡主媳婦兒擱在外面,誰不著急啊?」 *** 漸漸的皇室別院小樓的二樓歸於安靜,看著在自己懷裡沉沉睡去的未婚妻,范閑下意識裡歎了一口氣,生活總是會多很多別的東西出來,他希望自己能處理好。 *** 第二天去太常寺點卯的時候,任少卿大人神神秘秘地將他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知道那件事情嗎?」 范閑看著大人那張三四十歲,猶有當年俊秀痕跡的臉,理所當然地裝傻:「什麼事兒?」 任少卿歎口氣說道:「鴻臚寺今天晨間發文過來,說要調你去那邊。」鴻臚寺是慶國專門負責接待外賓,處理各國之間事宜的機構。范閑一怔,知道太子說的事情開始了,一拱手問道:「少卿大人,為什麼要我調去那邊?我來太常寺也才十幾天而已。」 任少卿皺眉道:「范老大人在東宮裡有沒有關係?」 范閑知道他是在問自己的父親,搖了搖頭說道:「您知道家父向來極少與宮中交往,就連大臣結交得也少。」 「那倒是。」任少卿點點頭,司南伯范建是出了名的油鹽不進,仗著與皇帝陛下從小一起長大的特殊關係,以往是連宰相都不怎麼理會,在幾個皇子之間也一向持平。他想了想說道:「聽說是東宮那邊的建議,讓你參加這次談判。」 范閑不知道如何應對,只好繼續裝糊塗,驚愕道:「什麼談判?」 「北齊來使,來談的是北疆諸侯國之戰的後續,比如斟界賠銀之類。而東夷來使,則是要處理上次蒼山腳下宰相二公子遇刺一事,聽說帶了不少銀子美女。所謂談判,便是看朝廷與這兩處討價還價了。」 任少卿姓任名少安,是宰相門生,所以如今自然將范閑視作自己人,小心提醒道:「這事如果辦得好了,也只不過是錦上添花,反正將士用命,已經將那些疆土都打了下來。但如果辦得不好,沒有獲得皇帝陛下預料中的利益,那就是極大的不妥。而在東夷城方面,事涉二公子之死,如果你過於軟弱,則在宰相面前不好交待,可是朝廷既然允許東夷來使,就證明朝廷不想過於追究此事,只想得些好處便算了……畢竟東夷城還有位四顧劍。」 范閑皺著眉頭,想著這些事情確實有些複雜。任少卿接著關心說道:「你的身份特殊,與宰相馬上就要翁婿一家,如果想迎合聖意,未免失了翁意,所以這本身就是個很難堪的局面,你要小心一些。」 范閑一怔,才想到其中的關節處,感激地一拱手道:「下官初入官場,根本不知其中玄妙……只是這事情有些複雜,而且下官不過八品協律郎,就算鴻臚寺調我去協理,只怕也是人微言,那便老實呆著便好。」 任少卿搖搖頭歎道:「這次你可是副使啊,身處風頭浪尖之上,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 「盯我幹嗎?」范閑心裡這般想著,面上微笑著說道:「少卿大人多慮了,應該無事。」 確實是任少卿多慮了,雖然不知道東宮那邊進言讓自己去任副使,是個什麼意思,到底是拉攏還是想讓自己順了翁意失聖意,總而言之,范閑已經做足了準備功夫,倒也不怎麼畏懼。下午的時候,就有官轎過來接了他,一路青石之上行走,不過一刻鐘的時辰,轎子便進了鴻臚寺。 鴻臚寺相當於後世的外交部門,鴻臚寺卿相當於外交部長的角色。范閑在前世的時候很相信一句話,叫「弱國無外交」,如今的慶國乃是天下第一強國,這鴻臚寺自然也成了很有油水很有地位的一個衙門。四周柏樹森然,夏日熱氣根本滲不進衙門裡一絲,范閑安靜坐在清靜廳堂的下手方,聽著上面那位大人講話。 講話的是鴻臚寺少卿辛其物——北齊與東夷前來遞交國書,在已經習慣了當老大的慶國官員心中,並不是件很不得了的大事,所以鴻臚寺卿大人還在家裡睡覺,總理此事的,只是四品的少卿。 「范大人,此次朝廷任你為接持副使,一是用您才名,二來北齊之事終歸與您有些關聯,只是這一應事務您並不熟悉,所以不要著急,慢慢來吧。」辛其物知道最下方坐著的那個漂亮年輕人的後臺有多雄厚,所以說話很是客氣。 「是啊是啊,范大人詩名滿京華,來咱們鴻臚寺和那些外邦之人理論,實在是屈才了。」一大堆官員看著范閑,不露聲色地拍著馬屁,同時害怕這名公子哥將鴻臚寺的功勞全搶跑了,表情不免有些尷尬。 §卷三 第十八章 北齊來使 范閑不敢托大,趕緊站起來行了一禮,又向四周一胞拳,滿臉溫和地看著慶國的這些外交官員們,很誠懇地說道:「下官在太常寺也沒幾天,連朝廷樂律都沒有理清楚。宮中任下官為副使,想來也是想讓北齊賊子瞧瞧,慶國的子民不是能隨便殺的,只是讓下官去當個牌坊,倒不見得是要我真的在談判過程中做什麼。」他呵呵一笑繼續說道:「下官對國邦之間交往一無所知,只求不要拖各位大人後腿就好,還請諸位大人不吝賜教。」 畢竟不是久居官場之人,范閑的這番話說的未免就嫌過了些,魯莽了些。但是這般光棍的發言反而卻讓鴻臚寺的這些官員們覺得心裡很舒服。本來在得知范侍郎的公子要加入談判過程之中,這些自詡為慶國最專業外交人員的官吏們心裡總會覺得有些不舒服,就感覺是一群擅長吃腐食的烏鴉堆裡,忽然飛來了一隻想搶骨頭的禿鷲。 范公子既然表明了不是來爭功的,鴻臚寺上上下下自然就高興許多,辛其物也略帶讚賞地點了點頭。當然,誰都知道如果這次能夠成功劃界,索要到大批貢銀,論功行賞,這名明顯是來鍍金的權貴子弟一定也會得到他應有的那些部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