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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葉大掌櫃好奇道:「不知道是什麼人。」

  范閑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葉大掌櫃會意,輕聲說道:「貴客遠來,不如讓家婦帶著范小姐去後園逛逛?」他微笑望著范若若說道:「我們這院子雖然不出奇,但當年也是家主親手設計,頗有可觀之處。」

  范若若早就明白,微微一笑,自與掌櫃夫人往後園去。而王啟年等人也被范閑一揮手趕了出去。見他這般謹慎,葉大掌櫃不禁害怕了起來,不知道究竟是誰要來學經商之道。

  「范思轍,我的二弟。」范閑啜了一口茶,輕聲說道:「您應該聽說過。」

  葉大掌櫃心頭大驚,心想范氏二子眼下雖然無隙,但畢竟有司南伯的家產放在那裡。權貴子弟,怎麼可能願意來學經商之末道,莫非面前這位范大公子想借此事,讓范思轍無法繼承爵位……但這種拙劣的伎倆未免也太荒謬不可行了。

  范閑卻沒有想到葉大掌櫃會想這麼多,柔聲說道:「我那二弟天性好經商,但眼下只是靠著骨子裡那點兒遺傳與愛好在撐著,將來如果想真正地做些事情,他的能力還有些不足,所以希望他能夠有這個榮幸拜在大掌櫃門下。」

  葉大掌櫃趕緊搖頭,謹小慎微如他,是斷然不敢摻和在這些事情裡的,推脫說道:「范侍郎掌管天下錢糧,這生意做的可是比誰都大,區區慶餘堂,哪裡敢教范二公子。」

  范閑略有些失望,不過也不著急、心想按著自己的計劃,你這個老師總是跑不掉的。他靜靜坐在椅子上,緩緩調動雪山處的真氣,四脈俱通,閉目沉吟少許,確認自己敏銳的耳邊都沒有聽到誰在偷聽,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還有一事,不知大掌櫃可敢聽,若你敢聽,我便敢講。」

  見他如此神秘,葉大掌櫃無奈一笑,知道自己就算不聽,對方也是一定要講的。果不其然,范閑微笑說道:「我如今是太掌寺協律郎。」

  見他無頭無尾說了這句話,葉大掌櫃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恭恭敬敬道了聲喜,知道面前這位公子馬上要尚宮中哪位貴人了。不料范閑緊接著說道:「我的未婚妻是林家的小姐。」他知道,堂堂葉大掌櫃,雖然枯坐京都十五載,但在許多年前,一定有許多渠道可以知道某些秘辛。

  果不其然,葉大掌櫃面色劇變,死死地盯著范閑的雙眼,冷冷說道:「范公子究竟想說什麼?」

  范閑淡淡應道:「最遲兩年之內,我便有可能掌握內庫的管理權……但我知道,我的能力不足,而且父親的戶部那面終究是國之財,而我要理的是宮之財,所以無法給我太多幫助,而我……」他反望著葉大掌櫃沒有什麼情緒的雙眼,一字一句道:「需要幫助,需要……你的幫助。」

  §卷三 第六章 點卯太常寺

  堂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許久二人都沒有說話,葉大掌櫃心頭無比震驚,內庫?那裡有他當年親手打理的……一切一切,那是小姐留下的東西,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接近過了?但是,朝廷怎麼可能允許自己這人,再重新接近那些產業。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范閑微笑說道:「召你們入京的旨意我調來看過,只是不准你們入股經商,但誰也沒有說過,不允許你們再重新接手葉家。」

  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對於慶餘掌的這些掌櫃們來說,替各王府達官們打理府中產業,遠程遙控各地銅礦鹽場,根本不足以發揮他們的真實水準。而且內庫……在慶余堂掌櫃們的心中,那本來就應該是自己打理的產業!就看那個長公主這些年,就將小姐留下的家產折騰成什麼樣了!每當想到此處,這些專業的「職業經理人」便是恨得牙齒癢癢的。

  范公子發出這個邀請,這就代表了范府的意見,而范府是與陛下有特殊關係的一處府第,莫非……陛下終於想通了?

  范閑站起身來,微笑說道:「這只是一個建議,時間還有很久,大掌櫃可以慢慢考慮。」

  話已說完,再無多事,等范若若毫無滋味地逛了一圈回來之後,范府一行人便告辭了。葉大掌櫃恭恭敬敬地送出門外,看著他們上了馬車,這才抹了抹額上的冷汗。

  范閑忽然從馬車上探出頭來,漂亮的臉上陽光燦爛,高聲喊道:「大掌櫃,若你真的想通了,記得喊人來府上說一聲,我帶二弟提臘肉來拜先生。」

  葉大掌櫃聽他發喊,以為范大公子要在眾人面前說起打理那個燙手產業的事情,唬了一大跳,待聽著是那件事情後。才安下心來。知道對方是提醒自己,如果願意接受對方條件的話,就得順帶著去當范二公子的老師。只是葉大掌櫃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拜師要提臘肉,微一皺眉,又覺著似乎很多年都好像是九葉還是二十三葉曾經提過臘肉的……當時九弟、二十三弟提臘肉是做什麼來著?他拍著額頭回了慶餘堂,有些悲哀於自己的記憶力確實變差了。

  回府的馬車上范閑也有些累,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陰謀的人,只是為了自己,為了范家,為了許多許多的人,他必須做些什麼事情。在他的計劃之中,原來葉家的產業將來總得慢慢讓老二接過去。畢竟自己在經商方面的天份,似乎不如那小子。至於其它的……再慢慢看吧。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了費介老師在澹州時和自己說的話。

  「你家的事情,要比你所想像的遠遠複雜許多。這裡面涉及到的,不僅僅是你一人之存亡,更可能牽涉到更多的人命,所以你一定要謹慎。在你長大之前的這些年裡,你要學會保護自己,這樣將來才更有保護別人的實力。」

  「將來……要保護誰呢?」范閑有些疑惑。

  費介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比如說像我這種和你已經脫離不了關係的人。」

  所以范閑必須做些什麼,才能保護……比如像若若、婉兒、范家這些已經和自己脫離不了關係的人,同時也想讓慶餘堂的這些老媽舊屬,能過得開心一些。當然,此時的他,依然不認為費介老師或者陳萍萍那種老怪物,也有需要自己的保護的那一天。

  ***

  范大公子到訪慶餘堂,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至少對於慶餘堂這一大堆姓葉的人來說。經商終究是末道,雖然這些掌櫃們為王府官家不知道掙了多少銀子,但依然還是上不了檯面,所以極少有有身份的人會親自拜會慶餘堂,而在後園密室的會議上,當葉大掌櫃說出范公子今日來意後,坐在圓桌子旁邊的幾個人更是大驚失色,有的人開始回想當年榮光,有的人卻是面色慘白想著宮裡的狠辣。

  「不用多想,范公子既然敢提出這條建議,那他將來一定會想辦法將宮裡說動。」葉大掌櫃看著其餘的幾個理事,皺眉說道:「就看大家的想法,我們一共五個理事,按老規矩,人手一票,我兩票,只不過老六如今在和范府做生意,所以請他過來提供一些意見。」

  其餘的幾位掌櫃將目光投向澹泊書局的七葉掌櫃,他低頭想了想,然後說道:「范大公子與二公子感情比我們想像的要好許多,而且范公子此人看似淡泊,但實際上心氣極高,大家也知道他如今在京中名聲大振,我看他日常行事,竟似是沒有將司南伯的家產放進眼中一般,而且日常交往人物也都是靖王世子這種厲害角色。」

  葉大掌櫃點點頭:「事情還早,但是我們要早做準備。」

  有理事提出反對意見:「何必冒險?大家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這些年過的也算順心。」

  「也不算冒險吧,畢竟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想來宮裡應該對我們放心了才對,再說我們又不出京,身家性命都被朝廷捏著。」另一人搖頭說道:「我們只是些商人,又不可能造反,哪有這麼多害怕的。唉,我還真想重新接手那些事兒,想著就興奮,好多年沒有吹過玻璃壺了……當年我可是你們當中吹的最好的一個。」

  這句話似乎牽動了大家的美好回憶,齊聲哈哈笑了起來,有人笑駡道:「小姐當年就說你是個大吹吹兒。」

  那人窘道:「我又不是你,當年就喜歡泡在肥皂廠裡面吹泡泡。」

  葉大微微一笑,舉手制止了這些老不修的喧嘩,說道:「還有什麼意見沒有?」

  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的理事停住了笑聲,冷靜說道:「首先要確認是宮裡允許了,這事兒我們才能做,雖然都想重新回到咱們當年起家的地方,但安全依然是第一要素,小姐當年說過,只要人活著,什麼都好。」

  葉大皺眉道:「范府當年與我們葉家關係極好。這些年來,監察院和司南伯一向對我們還挺照顧。想來司南伯應該不會誑我們。」

  那理事寒聲說道:「不要忘了,當年李家與我們葉家的關係不也是極好,最後我們不依然是被他們誑了。」

  李乃國姓,李家自然就是皇家,一說到這個,慶餘堂後園的密室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圓桌旁的幾個人臉上都現出了很不安的神色。

  ***

  召集葉家舊人,本來就是件極冒險的事情,所以范閑也只是打個前站罷了,而且用給范思轍請老師來當幌子。想來也沒有太多人會注意到這件事情,畢竟當他真正接手內庫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之後。在接手之前,他必須先證明自己有這種能力;在證明能力之前,輒要先符合陛下的定義。

  陛下對於接受內庫人員的定義很簡單,誰娶了林婉兒,誰就得內庫。雖然不知道皇帝舅舅為什麼這麼疼愛自己的未婚妻,便范閑既然選擇接受這門婚事,自然也就選擇了接受這個挑戰。

  在大婚之前,他首先要面臨的是另一種挑戰。

  太常寺協律郎向來是個虛職,類似於某世的名譽稱號,用來給那些將來的駙馬們一個比較文雅些的官職,只是個八品小官,卻足夠清貴。最初慶國的規矩是封同文館六品詞臣,但後來發現很多駙馬們連首詩都背不下來,只好作罷,把規矩改成了封協律郎。協律郎在前朝名為協律校尉,掌管宗廟音律,皇家總以為駙馬們不會做詩,哼幾個曲子也算就景,所以就這樣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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