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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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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范閑其實還真的不大清楚,在這個世界裡,到底有什麼東西是真正屬於自己的。畢竟他曾經有過另外一次生命的體驗,與這個世界總有一些距離感。 來監察院找費介的事情,他瞞著父親,雖然費介是自己老師這件事情,父親當然知道,但他總感覺費介似乎還更可信任一些,這可能是因為他到這個世界不久,便開始跟著費老頭兒四處賞屍所帶來的親近感。 費介老師居然不在京都,這個事實讓范閑入京前的安排,有了一點小小的問題。所以他在想,接下來應該先做些什麼。 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已經從欄杆上跳了下來,開始下意識地往回走。再次路過監察院門口時,他注意了一下,發現路上行人果然都是靠著街道右邊行走,避開了監察院的大門,似乎很害怕那樓裡往外滲著的陰穢的氣息一般。 他眯著眼睛往那樓口望去,天上薄雲忽散,天光清麗灑下,他的眼睛卻被一片金色的光芒晃了一下。 揉揉雙眼,他往金光處看去,才發現監察院門口有一塊寬碑,像一隻伏虎般踞在地上,碑材是石質所造,上面寫著一些字。 范閑皺了皺眉,覺得這幾句話看著怎麼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但絞盡腦汁,也無法找出出處來。目光往下移去,然後他看見那個落款。 那個有些陌生,卻又無比親切的名字。 §卷二 第十五章 糖葫蘆與慶廟 「葉輕眉?」 范閑心中無比震驚,下意識裡輕聲將這個名字念了出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老媽的名字居然會出現在監察院前的石碑上。 面上依然保持著平靜,但他的心中卻是無比激蕩——為什麼母親的名字會出現在監察院前面的石碑上?雖然當年葉家小姐身為天下最富有的女人,但怎樣也不可能享受這種皇帝都享受不到的待遇。更何況老媽最後離奇死亡,肯定與這慶國的王公貴族們有關,雖然五竹叔說過,十年前的那次風波中,葉家的仇人已經被全部殺死,但是誰能保證那些仇人的親眷沒有殘留在朝廷之中? 就算到了如今,葉輕眉很明顯還是一個有所禁忌的名字,葉家的財產也全部被充收到內庫之中,葉家的生意變成了皇商。 監察院就這樣明目張膽地把葉輕眉三字放在門口,雖然五竹叔說過世界上沒幾個人知道自己的母親就叫葉輕眉,但是手握慶國的皇家一定知道——那位陳院長大人未免也太大膽了些,難道連皇室的臉面都沒有放在眼裡? 不過看見那座矮矮的石碑之後,范閑總算明白了五竹叔在澹州時說的那句話。 「知道小姐叫葉輕眉的不多,旁的那些閒雜人等只是稱她小姐,不過葉輕眉這個名字,就算現在,想來……在京都也是很出名的。」 范閑搓了搓手,低著頭往前走著,心想京都人人恐懼的監察院門口豎著這樣一塊牌子,葉輕眉這個名字,果然是想不出名也很難。 所有的這些心理活動只是發生在很短的時間內,他斂去了臉上的表情,攏了攏袖子,面無表情地往東面走去,就像沒有看見這個名字一樣。 也正是因為看見了這塊牌子,范閑不由想到了自己即將娶進門的宰相女兒,聽父親說,她的母親長公主如今就掌管著原來屬于葉家的產業。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他自己覺得理所當然應該擁有的,那這份產業應該排在頭一份——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本來從藤子京嘴中,范閑已經知道了林家小姐如今家在何處,但心知肚明那女子的背景身份,這京都又是藏龍臥虎之地,他是斷然不敢偷偷跑去窺香的。他來監察院找費介老師,就是想通過監察院的通天手段,想辦法提前見一見那位纏綿病榻上的女子,同時也想請老師幫忙看一下那女生的病情。 不料費介卻不在京都,范閑有些惱火,難道自己真要等到洞房的時候,才知道對方長成什麼模樣?不行,他告誡自己,必須找個法子去偷窺偷窺,萬一有何不妥,自己逃婚也好有個準備時間。 走著走著,范閑更加惱火起來,他悲哀地發現,自己初到京都,對這些道路完全不熟悉,在天河大路上來回走了兩趟,居然找不到家裡的馬車放在了哪裡。 正巧看見有個小孩兒拿了串糖葫蘆在邊嚼邊走,一嗅著那甜絲絲的味道,范閑便覺得無比鼻熟,趕緊跑上前去,搶了過來,咬了一口,憑口感確認了這串和先前自己吃的那串出自同一個攤子,這才開口詢問這家店在哪裡。 小孩兒受了驚嚇,還以為碰見了不蒙面糖葫蘆劫匪,最後總算被范閑的兩個銅板安撫下來,認真地指了個方向。 范閑順著那方向過去,走了很久很久,結果很悲哀地發現,那小孩兒在報復自己,這地方明顯不是自己應該到的地方——這裡其實已經到了京都的邊緣地帶,范閑並不知道這一點,不然一定會很自豪於自己的腳力,自悲于自己的智力。 這個地方很荒涼,有個廟。 在繁華無比的京都城中,要找出這樣一個荒涼的地方,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說荒涼也許並不準確,準確來說是異常的乾淨,廟上飛簷樑柱之上,連一絲灰塵都看不到。 他抬頭望著面前的這個黑色木結構建築,不由想起了前世北京的天壇,只是面前的這座廟要小了許多,看上去少了幾分與天命相連的神秘感,多出了幾分人世間的秀美氣息。 迎面的正門被漆成了深黑色,看上去十分莊嚴,門上是一方扁扁的橫匾,上面寫著:「慶廟」二字。 范閑用舌頭舔掉牙齒上粘著的糖渣,看著頭頂那兩個代表神聖的黃色字體,心裡湧起了一股難以言表的情緒。 這裡就是慶廟,傳言中慶國唯一可以與虛無飄渺的神廟溝通的地方,皇家祭天的廟宇。 在澹州的時候,費介曾經說過天壇在京都皇宮外三里的地方,范閑一直以為是說在離皇宮三里遠的地方,根本想不到「外三里」是個地名。 范閑張大了嘴。他來京都前就想過,既然這個世界上的人們都無法找到神廟在哪裡,那自己也一定要到慶廟天壇來看看,因為一直纏繞在他心中十六年的疑問,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裡找到答案。 自己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 前世看小說的時候,項少龍有個理由,後來的穿越眾也有理由,再到後來就不需要理由了。 但范閑自己深深疑惑著,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能夠解釋自己明明死了,為什麼會重生到這個世界上的理由。 他萬萬沒有想到,被那個孩子隨便指路,就讓自己來到了慶廟,這個認識讓他產生了一種微微眩暈的感覺,也許——自己和神廟之間,隱隱就有某種很神秘的關聯,有一種很奇妙的緣份。 他堅信這一點,堅信這種一根糖葫蘆所帶來的緣份。 邁步上前,四周一片安靜,范閑輕輕推開那扇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開過的沉重木門。 *** 「停住!」 一聲厲喝傳來。 §卷二 第十六章 貴人 范閑一驚,本以為神聖清靜的地方,突然出來這麼一聲暴喝,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慶廟裡面有人,攔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中年人,雙目深陷,鼻如鷹鉤,看著陰鷙氣十足。 看對方盯著自己,范閑心裡有些不樂意,心想自己讀的經史子集,皇城規矩裡,這慶廟可是人人都來得的地方,你躲在門後嚇人不說,還擺出這麼一副老鷹搏兔的架勢,這就很混蛋了。 誰他媽的願意當兔爺。 范閑皺眉著眉頭說道:「閣下聲音這麼大,也不怕把人耳朵震聾了。」 誰知那中年人神情異常嚴肅,一把推了過來,低聲喝道:「速速退去,廟中有人正在祈福,不得打擾。」這人的打扮明顯就是一富家隨從,但說話語氣,卻是官味十足。 范閑卻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自從小時候跟著費老師挖墳之後,他就形成了輕微的潔癖,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手,眉頭一皺,兩手交錯而上,擰住對方的手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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