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騎士的沙丘 | 上頁 下頁
一六七


  「很遺憾我們沒有機會參加這次任務,我們負責斷後,但是生還的可能性還是比你們高一些。」

  祭祀們也頻頻點頭:「別管是不是什麼聖徒了,如果你們死了,我們一定會隆重祈禱的。」

  「沒錯!」聖殿騎士們補充說,「若一起死了,記得抱住我們的靈魂,我們拉也要把你們拉上去。」

  「謝啦!能不能說點兒吉利話?」羅傑哭笑不得,這麼真摯的話語也始終讓人無法高興,「走吧,不然我要擁抱你們,身上沾了大便,你們的聖潔程度就要打折扣了。」

  漸漸地,撤退的撤退,斷後的斷後,除了發動傳送魔法陣的幾個魔法師之外,從廣場上看不到什麼人來往了。

  前線的廝殺聲震耳欲聾地傳過來,戰鼓也停了,大概敲鼓的人在用錘子敲爬上來的野蠻人的頭吧?羅傑似乎看見一個野蠻人用力扒著牆垛,單手一揮拎住鼓手的衣襟扔下城去,鼓手大叔慘叫著墜落,下面是無數的血盆大口……

  「我就不能想點別的?鼓手大叔和我又沒有仇!」羅傑添了舔嘴唇,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快點兒開始吧,等待才讓人發瘋!」一邊的魔法師似乎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向他微笑,羅傑白人家一眼,心道:「看什麼,反正不是你去死。」

  漸漸地,戰場的廝殺聲不再刺耳,只有寂靜,遠離戰場的寂靜,會讓人焦急得發狂的寂靜。很多人閉上了眼睛養神,嘴唇微微抖動,似乎在試著從未做過的祈禱。

  突然,喧鬧起來了,焦糊的氣味隨風飄來,弓箭手們帶著被火烤的氣息和空空如也的箭壺,提著長弓排隊跑過,接著是祭祀和魔法師。一個軍官向這邊打了手勢,人人的心肝都在緊張地亂跳。

  魔法師們念些什麼沒有人去注意,騎士們戴好頭盔,拉緊帶子,拿好武器,等待著眼前的景物變成可以砍殺的目標。他們一再叮囑自己:「往前沖!千萬不要停!」他們看看自己的手心是不是會有汗水影響握緊武器,因此緊張地最後一次在衣服上最後擦抹,有皮手套的則摩擦劍柄順便活動著關節,生怕晨露也會使鐵關節生銹。

  魔法陣亮起來了,他們合上面甲,舉起手中的武器,只剩下一件事可做了——殺!

  * * *

  列諾得力並沒有急於離開,他站在城堡的頂樓望著遠方,城牆下面沖天的火光偶爾會影響他的視線,但他只是凝望著,直到那遙遠的傳送地亮起魔法的光輝,一陣騷動如同波浪般在野蠻人密密麻麻的部隊中間傳開。

  他的護衛們再次提醒他:「大人,必須得走了。」

  利諾得力點點頭,最後凝望了一眼國王的騎士們。他看不見那裡發生了什麼,但是他知道會發生什麼。他的一生,經歷了無數的大小戰鬥,得到無數的榮耀,但是意外地,他很想親眼看看那裡發生了什麼,只可惜這樣想的時候,他已經老了。

  「我相信你們!國王的騎士們!」

  利諾得力披上斗篷,走下了樓梯。城牆下的乾屍和油料比什麼魔法都管用,那火牆會一直燃燒到他們從容撤退。城門就要被攻破了,野蠻人會從那裡魚貫而入,聖殿騎士和斷後的士兵們在等著他們。他們會進行整天的巷戰,直到人類失去優勢。然後,人類就剩下最後的防線反撲……

  最好不要那樣!列諾得力希望敢死隊的騎士們能夠創造他默默許下的奇跡,那個他一廂情願的奇跡。

  會有奇跡嗎?

  野蠻人瘋狂了。他們不習慣過分依賴視力,但是他們仍然很強壯。他們確實為那四溢的領導人氣味所困惑,但是當利刃劃破他們的胸膛肚腹,他們仍然會吼叫著殺過來。

  「不要被沖散!」

  費隆一馬當先,他是整個重甲騎士編隊的衝鋒頭,他的特製鎧甲是世界上最堅固的辟水勾陳甲,連同奔雷駒在內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他揮舞著開山大斧,怒吼著把所有擋路的人劈倒。一個高大巨人拎著大棒出現在眼前,奔雷駒雷霆般橫衝直撞,嘶叫著人立而起。費隆的大斧劈在巨人腦門上,奔雷駒踏倒屍體繼續前進。

  殺,殺,標槍迎面飛來,在盾牌和胸鎧上叮噹作響。那不過是一場雨——血雨、箭雨,和普通的雨都沒有什麼分別。一聲悶哼,標槍插進面甲,一個騎士倒下了。馬失前蹄的時候,另一個騎士倒下了。那都無所謂,騎士敢死隊仍然在前進著,他們催動馬匹,拼命控制著前進和揮舞長劍的頻率。若那頻率失去控制,落單的騎士脫離了大隊,便是生命終結的時刻了。

  有沒有聽說過盯著血看時間太長眼睛會發紅?有沒有聽說沒有腦袋的騎士仍會拎著寶劍騎馬向前?當戰馬悲鳴著倒在地上的時候,騎士只能眼望著隊伍離自己遠去。他仍然要廝殺,直到生命終結,不過在此之前,他抽空刺穿了愛馬的心臟,然後他大吼,任憑武器在鎧甲上折斷,跑過去和敵人抱在一起……

  「我們已經死了多少人?」羅傑沒有時間看,因為他似乎永遠沒有機會回頭,他抽出一支箭,從他前面的戰友肩膀上射出去,射進五十步外一個野蠻人巫祭剛剛張開的嘴裡。他連發五箭,就有五個巫祭倒下。他不敢低頭,只能用手摸摸箭壺裡剩下的箭支。他帶了十個箭壺,但是他不知道夠不夠用,所以他還帶了一把短刀,但是他希望別落到那份上。

  一隊高大的野蠻人駱駝騎兵一字排開攔在前面,他們迎頭沖來了!費隆知道自己是關鍵,他咬牙猛衝過去,他是刀鋒,如果他的馬停了,整個隊形就亂了。他要拼著硬挨一記!羅傑的箭幫他干擾了對手的攻勢,他嘴上不說,但是心存感激。他任憑對手的大錘砸在自己的肩膀上,大吼著一斧把對方劈落。

  那一擊在他的肩上彈起來,費隆覺得肩窩疼得要命。要不是這副鎧甲異常堅固,巨大的反彈力使對手失去平衡,他很難順利將對手劈倒。他身邊的騎士們幫他將豁口頂住,費隆恢復了速度,帶領隊伍衝破了封鎖。但是眼前除了敵人還是敵人,費隆已經麻木了,他不再去想什麼時候能結束,只知道揮動他的大斧。

  斯芬克頭一回忘記了錢袋的事,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發現自己落單了。當這個不妙的念頭剛剛在心底升起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走。一個帳篷攔在面前,斯芬克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他策馬狂奔,大叫著用長劍劃過敵人的眼睛,他的馬被人拉住後腿生生拽倒,而他的身體已經滾入營帳。

  帳篷突然倒了,幾個人在裡面扭動著,然後只剩下一副鎧甲留在那裡。野蠻人相互抱怨著幫助自己的首領從那裡爬出來,看看是不是有人還躲在下面,沒有注意到一位穿著緊身裝束的矮小的首領急匆匆地走了。

  脫得快就是逃命的關鍵。斯芬克有一個化妝易容的絕技,他早就注意到有的野蠻人和他身材差不多,愛穿簡單的緊身裝束,臉上塗抹豎紋油彩。在穿鎧甲之前,他就已經化好妝,幫自己找了兩顆大牙塞在嘴唇下含著,穿了和野蠻人相近的貼身衣服,為自己做了最壞的準備。

  「嗯嗯,還好我先天條件好,皮膚黑,體毛豐富……」

  斯芬克趁著混亂朝著大隊的方向拼命追趕,還撿了一匹馬。他塗在腋下的山洞之王糞便發出了讓野蠻人信任的氣味,一路之上通行無阻。他又不敢太過囂張,暗自苦笑:「不會追上大隊的時候被自己人一刀砍死吧?」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底升起,「也許我有機會……」

  羅傑猶豫了,他長這麼大很少猶豫,但是現在猶豫了。他已經扔掉了九個箭壺,如果再將這一壺射完的話……突然間,他看見一排野蠻人巫祭一起舉起手杖,他沒辦法多想,狂叫著將一把箭連珠撒出,依舊晚了一步。

  幾個沖到他們面前的野蠻人的身體突然爆開了,血肉夾帶著一股腥臭撲鼻而來。費隆首當其衝,一聲慘叫捂著眼睛跌落馬下。他的一隻眼睛疼痛難忍,剛剛站起來就被後面的馬匹撞倒,十幾個人和他同時落馬,一起慘叫著在地上翻滾。

  費隆抬起頭,看見自己的馬匹已經瘋了,那股腥臭讓他眩暈,但是疼痛瞬間便已經變成麻木。他攤開捂著眼睛的手掌,發現自己的眼珠腐爛得掉了出來,那種恐懼讓他發狂。他撿起大斧瘋狂地揮舞了一陣,突然發現前方不遠處的營帳似乎與眾不同。那高大的營房統統都在五米以上,一座紅色的主營巨大如同宮殿,鑲滿了圖騰雕塑和獸皮裝飾。

  「到了!」費隆知道他們已經來到目的地了,那種欣喜讓他從狂亂中恢復了理智,「沒錯,就是這裡,帶著鐵盒子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傢伙的樣子,野蠻人的王就在這裡!」

  他惡狠狠地瞪著一隻眼睛一步步朝前走去。他的戰友們已經失去了陣形,和高大的山洞巨人們僵持在前面苦戰著。費隆看見側面有一個較小的轅門,他搖晃著,向那邊走去。

  「那些混蛋的首領會是什麼樣子?戴著王冠嗎?不長頭髮的種族戴著也不好看。」費隆正想著,一個巨大的綠色巨人擋在了眼前,山洞族就是這副醜樣子,狼牙棒也這麼難看。費隆很奇怪自己不去砍人家卻在品頭論足,或許根本就來不及。那簡陋如同釘頭錘的巨大樹幹將他攔腰打得飛了出去,撞倒了很多追在後面的野蠻人。

  「我不想死在這裡。」費隆看到因為氣味而困惑的敵人圍著他欲斬又停,不禁好笑。他想趁機再殺一個,但是大斧已經脫手不見了。他惋惜地伸開四肢,等待被殺。或許會有人接近他,給他殺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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