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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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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提婆達多的悲哀 第十五節 謠言在靜坐的人群之中不脛而走,人們都相信那些刺客是提婆達多所指使的。人們也確信,國王的弑父行為出自提婆達多的授意,若非是這位新王所信奉的精神導師提出這樣的建議,新王又如何會甘冒天下之大不韙? 國王與悉達之間的僵持仍然在繼續,誰都不願意退讓一步。 而被認為是陰謀的製造者的提婆達多則置身事外,每天不過是傳講經文罷了。只是曼陀羅精舍曾經蜂擁而至的人群正在悄然減少。愚蠢的人所體現出來的盲從是固執而單純的,他們無需知道原因,無需用腦筋思考,只需簡單地人云亦云便足以應付一生。 每天清晨,摩登伽女都會摘下一朵白色的曼陀羅花,然後用這朵花製作一種古怪的食品。這是一種類似于湯羹的甜品,她在其中放了大量的甜味劑,使這種食品甜得使人無法下嚥。 她總是清晨即起,不帶一名隨從,用布巾包著頭,悄然來到曼陀羅精舍,在精舍的廚房之中泡制這種食物,久而久之,附近的人們以為她不過是精舍中的廚娘。 甜品做好後,她便會小心地分成兩半,一半用精製的食盒盛著,放在提婆達多的門外。她則慢慢地品嘗另一半,等到她將另一半全部吃下去後,再到提婆達多的門外,便會發現那只食盒已經空了。 這是一個心照不宣的遊戲,以生命來賭博的遊戲。 曼陀羅花雖然絕頂美麗,卻也是世間劇毒,摩登伽女所製作的甜品,其實不過是使人上癮的毒藥罷了。 兩人都不曾將生命放在心上,如同賭氣一般揮霍著自己的生命。 久而久之,摩登伽女逐漸發現自己的一些頭髮變成一種晶瑩的顏色。那是一種如同玻璃般的透明顏色,而且發質變得很脆,輕輕一觸就會折斷。 她想,這是毒性發作了吧? 她猜測著曼陀羅花會對提婆達多有怎樣的影響,他到底不是一個普通的人,雖然他從不顯現神通,但她知道他與悉達都一樣,早便有了通神之力。 刺客事件之後,提婆達多對於她所使的陰謀詭計沒有做出任何回應。這使她本已經絕望的心情更加焦燥不安,這世間還有什麼能夠引起他的注意嗎?只有那個死去的女人而已嗎? 她恨恨地想著,不經意地看見曼陀羅精舍所伺養的白象。 在這個國度裡,只有最尊貴的人能夠擁有和騎乘白象。她看見白象身上烙印著曼陀羅花標記,只有曼陀羅精舍的白象身上才有這種標記。 她隨手折下幾隻曼陀羅花,拋在大象面前的食槽之中,看著那頭象將曼陀羅花吃了下去。 然後她便牽著象離開曼陀羅精舍,向王宮前的方場走去。 她感覺到溫順的白象逐漸變得不安,步驟也越來越零亂。 她忍不住冷笑,你不是喜歡曼陀羅花嗎?總有一天,你會因曼陀羅花而死。 那一天的清晨,王宮前的方場之上,虔誠和無所是事的人們早早地聚集在一起,懷著千篇一律的悲喜交加的心情,注視著他們的聖主,等待著他開始宣講今天的真諦。 事實上,真諦是不應該分今天或者是明天抑或是昨天的,所謂之真諦便應該永恆存在,無論今天明天昨天,都是真諦。 但那一大群人們卻未必會這樣想,對於他們來說,今天聽到了使他們感動的話語,他們便銘記在心,可是過了幾天以後,時間沖淡了本來就不太堅定的記憶。於是所謂的真諦,便難免遭到遺忘的命運。不過他們很樂於遺忘,因遺忘可以使人逐漸快樂,逐漸麻木,並且逐漸愚蠢。真正的智者是樂於愚蠢的,只有愚蠢之人,才不會過多地感覺到生命的痛苦與無奈。 便在此時,有人驚呼了一聲。 好事的人們立刻向著驚呼傳來的方向望去,他們看見一頭瘋狂的白象,正向著他們沖過來。 驚呼聲接二連三地響起,本來安然趺坐很有些修道之態的人們忙不迭地紛紛起身,向兩邊奔跑,躲避著發瘋的白象。 誰會那麼愚蠢,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阻止這頭巨大的野獸呢? 雖然象平日是溫存的,但它們巨大的軀體卻已經暗示了他們潛在的力量。 白象狂奔而至,一直向著悉達奔來,圍繞在悉達身邊的人群在瞬息之間,便為白象閃開了一條暢通無阻之路。 此時人們才發現由於他們的躲閃,白象正沖著他們無比崇敬的導師襲去。 更多的驚呼聲響起,但不過是驚呼罷了,誰也不曾嘗試去拉住一頭髮了瘋的大象。 悉達仍然安然而坐,直到白象沖到面前,他才伸出一隻手。手心是向前的,手掌中心現出卍字光芒。 發瘋的象忽然停了下來,停在距悉達咫尺之處,人們看見悉達的衣袂被象奔跑帶起的風吹得列列飛舞,但悉達卻神色不動,如同面前的不是一隻大象,不過是一隻小小的白兔。 人們的驚呼聲變成了讚歎聲,有人道:「果然是無法傷到聖師的。」這樣說也便無從查考他們爭相躲避之過錯,畢竟他們是凡人,而聖師是聖師,有什麼難題,都留給聖師自己去解決吧! 緊接著就有人叫起來:「是曼陀羅精舍的象!」 更多的人如潮水般地回應:「不錯,正是曼陀羅精舍的象。」 義憤填膺的人們憤怒地叫道:「那個惡人,他想謀害聖師!」 「他不僅唆使國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現在居然還要謀害聖師,我們絕不能讓這個惡人活在世上。讓我們燒光那些惡魔般的曼陀羅花,還有這個披著修行外衣的惡魔。」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大多數人們的擁護,他們並不曾想到徵求聖師的意見,立刻自發的結集起來,向著曼陀羅精舍行去。 他們一路走一邊點起了火把,雖然是白天,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見連綿的火把如同一條長蛇,蔓延在通往曼陀羅精舍的路上。 當人們離去之後,王宮前的方場忽然又變得寂靜起來,只有幾隻麻雀在空寂的方場上尋找著食物。 陳?如悄然走到仍然趺坐的悉達面前,低聲問道:「為何不阻止他們?以他的神通,若是這些人真地激怒了他,他是否會作出可怕的事情?」 悉達搖了搖頭:「他不會那樣做。」 他沉吟半晌,終於還是歎了口氣:「我仍然擔心他,他是我的弟弟,也是我所見到最有智慧的人。我感覺到他心裡的悲傷和無奈,但這都是他必須經歷的。或者這是命運,或者這不是,無論是或不是,在經過這麼多的事情以後,當那個日子來臨的時候,我相信他一定會作出最正確的選擇。」 陳?如默然,提婆達多?他真會是那個滅世或者是救世的關鍵嗎?他在這一世所經歷的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他不能上窺天機,亦知道主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必有原因。他自認服侍主人多年,已經能夠揣度主人的心意,只有這一件事情,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明白主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憤怒的人群將曼陀羅精舍團團圍住,他們高聲呼喊要求提婆達多親自出來認罪,否則就要放火燒毀那些惡魔般的曼陀羅花。 這花本是神跡的象徵,轉眼之間就變成了惡魔的使者。 曼陀羅精舍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站在門前的人們不由地後退了一步,面面相覷,是那個惡魔出來了嗎?他會怎樣對付他們? 不過不怕,我們有這麼多的人,即便只是一擁而上,就可以將曼陀羅精舍踏平。雖然心裡這樣想,卻仍然難免有一絲恐懼和憂慮,那個人到底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他是佛陀的弟弟,雖然不曾有人見過他的神通,但他屋外的花朵卻是在大雪的季節裡也是怒放著的。 一個白衣人出現在曼陀羅精舍的門口,是提婆達多,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面容也益發憔悴,而且他本來漆黑的長髮之中雜夾了許多銀白的髮絲。 沸騰的人群安靜了下來,本來吵吵嚷嚷忽然變得寂靜如死,前後對比如此劇烈,使提婆達多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各位找我有何貴幹?」 他淡然開口,臉上神情風雨不動。 人們這才發現他們少了一位領導者,悉達並沒有出現,他為何對於試圖殺死自己的兇手不聞不問,因為他還在顧及兄弟之情嗎? 想到這一點,有些膽子大的人就更覺得需要為他們的聖師討回公道。一人大聲喝問:「你為何要謀害聖師?」 提婆達多淡然一笑,卻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若我謀害聖師,他為何自己不來?」 「聖師如此德高望眾,又怎會與你一般見識?而且你謀害聖師的計劃都失敗了,你還有什麼伎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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