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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一


  她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草原上的人們也許是沒有真正的家的,因為他們必須四季流浪,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永遠停留。但在看見這個男人的時候,她卻有了家的感覺。也許家並非只是一個地點,不過就是一個人,一個牽掛罷了。

  跑在前面的丘豆伐拉住馬韁,回頭叫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青玉甜甜地笑了,揚聲道:「我叫青玉!」

  「青玉!」丘豆伐重複了一遍,又大聲叫了幾次:「青玉!青玉!青玉!!」

  他手下的人們一齊哄堂大笑起來,男人們便跟著他大聲叫著:「青玉!青玉!!」

  青玉的臉又紅了,但這一次她雖然臉紅,卻仍然勇敢地注視著丘豆伐的背影。白鬍子老神仙說得沒錯,這裡就是家,不僅是載陽的家,也是她一生的家!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一節

  無雙任由馬兒信步而行,所到之處,唯見累累白骨,哀鴻遍野而已。曲指算來,自匈奴族人建立趙國開始,直到現在,北方戰亂不休的局面已經超過了一百年了。

  人們不停地死去,因為各種原因。或者是死於刀兵,或者是死於饑餓,或者是死於瘟疫。但無論死去了多少,這個世界上卻仍然還有人存在。

  無雙偶爾會想,路上見到如此多的白骨無人收整,分明應該是無人存活了,但每經過一段路程,總能夠看見稀稀落落的人家。她便再一次明白人類與半神的不同。

  傳說中的半神,只因為一個簡單的理由就會全族毀滅,但人類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卻始終堅強地存活下去。從這一點來看,人類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生靈。

  她腦子裡胡亂地思索著,也不曾有個重點。時而想到那些死去的或者仍然寂寞地存活著的半神,他們單薄脆弱如同一開即逝的曇花。雖然開放之時如此絢爛,但卻又轉瞬即逝,宛如風中流英,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

  她又想到拓跋嗣,這個男人應該是一個女子幸福的歸宿,但可惜的是,他們兩人之間總是有著太多無法逾越的障礙,有些是別人造成的,有些是自己造成的。

  她複又想到劉勃勃,以他的個性,即然已經取代了高平公,他必不會滿足,下一步,只怕就是要稱帝反秦了。這本就是一個叛逆的年代,連姚家的天下,也是因反叛而得來了。

  沿途見到從燕國來的商人,她便打聽燕國的消息,人們告訴她,慕容熙已經稱帝,他得到了太后的支持,名正言順,不再有人對他的資格提出置疑。但當他皇位已穩後,他便開始清除異己,第一個被殺掉的人,居然就是全力支持他登基的丁太后。苻氏姐妹則寵貫後宮,尤其是被立為皇后的苻訓英,據說慕容熙對她言聽計從,連朝政都與她商議。

  她亦聽見從南方傳來的消息,劉裕成為晉國最重要的武將,掌握朝中大多數的兵力,據說連皇帝都對他畏懼三分。她想劉裕也不會只甘於做一個臣子吧!將來有朝一日,只怕他也會成為皇帝。

  她東想西想,聽到許多流言,似乎對天下的所有事情,無論相干或者不相干的都是如此感興趣。思想轉來轉去,又轉去轉來,似乎一直在圍著一個圓圈打轉,只是為了逃避圓圈的中點。

  她當然深知這個中點是什麼,她一直勉強自己不要想起,就算是想起,也會儘快地把思想轉移。想得太多,就難免會有傷心的感覺,就難免會無力而無助,難免會脆弱如同普通女子。但她是無雙,天下無雙的無雙,她並非是沒有見識的鄉野村婦,把男人當做自己生命唯一的重心。她必須堅強,她也不得不堅強,她不知這天下與自己有什麼關係,但她既然降臨於此,就必然是有一些關係的吧!

  就算她的降臨是個偶然,為了她所要保護的人們,為了父親兄長,為了死去的楚衣,為了小小的載陽和照顧著載陽的青玉,她也必須盡全力結束這個亂世。

  她亦不知自己到了何處,只知道要找齊九龍,必須要找到嘲風。但嘲風又漂泊到何處?或者他仍然追隨著瓔珞。

  雖然極不願意再想起,但她的命運到底是與瓔珞息息相關,而且蚣蝮還在瓔珞的身上,如果取出蚣蝮,瓔珞就會死。

  她猛然想到集齊九龍的意思,就必然要瓔珞死。她心中悵然,若是流火再一次見到瓔珞死去,不知他會悲傷到什麼地步。

  她想流火必然會恨她入骨,因為她必定會傾盡所能,取得蚣蝮。

  她忽然想到,是否有一絲報復的成份?是因為瓔珞從她的身邊搶走了流火嗎?所以她才下意識地答應列子一定會找齊九龍。或者在潛意識中,她早就想到只要找齊九龍,就等於間接的殺死瓔珞。

  她的額頭悄然滲出冷汗,她的心裡真地有如此惡毒的想法嗎?或者還在期盼著,瓔珞再一次死去,流火便會回到她的身邊。

  她悚然而驚,自己都不敢再想下去。瓔珞是她的前身,她一直在告訴自己,她從未恨過她,但她忽然發現,也許在潛意識裡,她恨她入骨,恨不能讓她立刻死去。

  她一掌拍在馬臀之上,任由馬兒狂奔起來。風因馬的狂奔而變得凜冽,吹亂了她的長髮。她只覺得心亂如麻,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很陌生,心底似乎有另外一個人,完全不同的她隱藏在最深的地方。

  忽見兩騎馬從路的前方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他們跑得很急,看起來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正在趕路。無雙便拉馬讓到一邊,以免擋住他們的道路。

  那兩騎越跑越近,馬上人一男一女,男的長得頗為英俊,女的則極是秀麗,端得是郎才女貌,極是般配。不過這也沒什麼出奇的,奇的是,馬上的男人居然是苻宇,而女子則是張念恩。

  苻宇此時也看見了無雙,臉上立刻現出古怪已極的神色。

  他一向將無雙視為神仙,每次見到無雙必然是七分恭敬加上三分愛慕,甚至無雙離開長安的那段時間,他也是日日在城門口等候。但此時,他臉上的神情卻完全不同,有些驚惶又有些愕然,總之絕不可能是他注視著無雙時應該露出的表情。

  無雙一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必然有事發生,她卻永遠是鎮定從容如同古井之水。她微微一笑問道:「苻宇,你的傷已經痊癒了嗎?」

  苻宇拉住馬韁,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無雙,他絕不該以這種無禮地眼光注視無雙,他的臉上充滿了不解與懷疑之色:「你是公主?」

  無雙笑道:「才分開沒多久,你就不認識我了?」

  苻宇還來不及答話,張念恩卻已經嘶聲叫道:「你這個惡魔,你到底想要什麼,為什麼不願意放過我們?」

  無雙卻仍然氣定神閑:「難道自從上一次我被黑衣人劫走之後,你們還曾經見過我嗎?」

  張念恩呆了呆,不由望向苻宇。苻宇臉上的神情越來越是疑惑,但他到底是相信無雙的,對於無雙的敬愛已經根深蒂固地存在了十幾年,就算是乍逢劇變,也一樣無法從心底完全抹去。他道:「我們昨天才剛剛見過面。」

  無雙笑道:「昨天見面之時,我可是做過什麼事情?」

  苻宇皺眉道:「公主難道忘記昨天的事了嗎?」

  無雙故意笑道:「我最近記憶欠佳,有許多事情做過就忘記了。可能是被黑衣人劫走了以後,受到了刺激,還未康復的原因吧!」

  苻宇輕輕歎了口氣:「可是公主昨天卻殺了人。」

  無雙一怔,心裡想到他們見到的只怕是瓔珞,但以瓔珞的個性,又怎麼會隨便殺人?「我殺了誰?」

  張念恩怒道:「你殺死了我的父親,難道你忘記了嗎?」

  無雙略一沉吟,瓔珞為何會殺死一個普通的老人?難道這老人有取死之道,她道:「苻宇自小與我一起長大,你認為我有殺人的能力嗎?」

  苻宇遲疑道:「公主確是有能力殺人,只不過公主從不必親自動手,而且所殺之人也不會只是一兩個。只要公主隨便說一句話,可能就會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雖然我從未看見公主親手殺過一個人,可是昨天卻又分明是公主殺死了張子產。」

  無雙被他這番話說得有些失神,她倒不是因為苻宇說她親手殺人一事,以瓔珞的本事,殺一兩個人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她卻是因為苻宇說她只要隨便一句話便可以使成百上千人死去。她忽然想到列子說過,她是他見過最可怕的人,也許列子所說的確是事實。

  她不知道其他的公主如何,但從這一段時間的經歷來看,她輕易便挑起戰亂,而在戰亂之中死去的人又何止成百上千?

  她怔怔地想著,全沒留意到張念恩正悄然抽出身上背著的幹將劍。劍一出鞘,紫氣淩雲,張念恩一劍向著無雙心口刺去,她雖然不通武藝,但恨極無雙,這一劍刺得又快又准。

  無雙眼見幹將劍刺到自己面前,她明明可以躲閃,但腦中卻因為苻宇的話而一片混亂,只覺得如果真如苻宇所言,也許自己的存在就是一個禍害,如果便這樣死去了,反而使天下少了許多事端。

  她心情激蕩,明明可以閃避,卻一動不動地站著。眼見那劍已經刺到胸口,卻忽然有一隻手伸了過來,緊緊地抓住劍鋒。

  劍極是鋒利,那只手立刻被劍鋒割破,鮮血淋漓。手的主人便是苻宇,他雖然也眼見無雙殺人,但不知為何,總是半信半疑。以公主的本事,若要一個山野老漢死,又何必親自動手?

  張念恩卻不這樣認為,她這段時間與苻宇相處,早已經情根深種,此時見苻宇寧可自己受傷也要救無雙,心裡又是苦澀又是悲傷。她自然知道苻宇對於無雙不僅僅是主僕之情,其中也隱藏著愛意。但她想無雙已經是魏國的皇后,就算苻宇再愛她,又能如何?

  她又是氣憤又是傷心,卻又不敢從苻宇手中抽出寶劍,唯恐將苻宇的手都斬落。她鬆開手,用力一拍馬臀,馬兒長嘶一聲,向前奔去。

  苻宇卻不明白她為何這麼生氣,大聲叫道:「念恩,你別走,這件事情可能有蹊蹺。」

  張念恩卻頭也不回,只顧向前奔跑。無雙歎道:「你真是一個笨蛋,還不快去追她?」

  苻宇遲疑道:「可是公主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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