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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


  很久以前,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住著一位名邁的父親和他的兩個兒子。大兒子名叫須摩提,二兒子名叫修耶舍。父親的家中非常富有,財寶如同恒河之沙,數也數不清。父親年紀大了,就要死去了。須摩提想到,若是父親死後,家中的財富就要與弟弟平分,財富就會減半。想到會失去一半的財富,他的心裡不由地生出貪念:我該如何才能保住這數也數不清的財寶呢?

  思量再三,須摩提想到一個好辦法,只要殺死修耶舍,我才能夠獨佔這些財寶。

  須摩提對弟弟修耶舍說:我們一起到山上為父親祈福吧!希望他可以長命百歲。

  修耶舍回答:這是一個好提議。

  兄弟兩人一起上了山,到了最高的懸崖之旁。須摩提將修耶舍推下了懸崖,怕弟弟不死,又將大石推了下去。修耶捨命喪親兄長之手,臨死那一刻,他的怨恨與不甘是如此深重,糾纏於靈魂之間,隨著靈魂一起轉世。

  緣空忽然停了下來,問道:「你可知這須摩提是誰?」

  無雙下意識地回答:「須摩提經過歷次轉世後,成為佛陀釋伽牟尼。」

  緣空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那麼這位修耶舍又是誰?」

  無雙道:「修耶舍就是佛陀的堂兄提婆達多。」

  她熟讀經書,這當然難不倒她。

  緣空冷笑道:「你說這個弟弟是不是應該報仇?」

  無雙怔了怔:「就是因為他的靈魂之中有仇恨,因而他雖然加入了僧團,卻最終成為逆徒。數次謀害佛陀,令大象向佛陀衝擊,又以石拋傷佛陀的腳拇指。」

  緣空點了點頭:「可是佛陀被他殺死了嗎?」

  無雙搖了搖頭:「不曾。」

  「但前世的哥哥卻殺死了弟弟。這報復算完了嗎?」

  無雙默然不語,她忽然想到影雪和水瀾,報復是永遠不會完的。她道:「怨怨相報,終究是全無止境,若是一直執著於報復之心,只怕千秋萬世,也報復不完。」

  緣空默然,神情木然,也不知無雙的答覆是否使他滿意。他忽然伸手向著前方指了指,「又有人找你了。」

  無雙抬起頭,只見一個紫衣女子站在不遠處,靜靜地注視著她。

  無雙心裡一凜,是蘭秀。她似比以前要清瘦了一些,臉色蒼白,雙眸之中帶著若隱若現的寒光。這寒光使無雙暗生警剔,不過才半年的時間,她就完全變了。以前的蘭秀雖然驕傲卻是單純的,現在的蘭秀仍然驕傲,但卻變得如同一把鞘中之劍,雖然韜光晦跡,卻暗藏危機。

  兩人目光輕輕一觸,蘭秀臉上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你回來了?我一直很思念你,終於又一次見到你了。」

  她用了一個古怪的字眼「思念」,然而無雙卻感覺到她的思念與普通人的思念是絕不相同的。

  蘭秀道:「我們久別重逢,你也該見一見我的夫婿,他大權在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許將來有一天,他就會成為皇上,到時候我就是皇后了。」

  蘭秀臉上的笑容更加冰冷:「我真該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麼會成為平原公的夫人?如果不是你,說不定我已經成了一個江南士子的妻子,平平庸庸地過完這一生。但現在我卻不同了,我很快就會成為皇后,這都是拜你所賜。」

  無雙跟隨著蘭秀上了一輛馬車,奇怪的是,無論是誰想見無雙或者想把無雙帶到何處,緣空都不阻止。他只是遠遠地跟在馬車之後,雖然他是步行,而且走得看似很慢。但無論馬車奔駛地多麼快,他總是能夠亦步亦趨地跟在馬車之後。

  蘭秀掀起車簾向外面張望了一會兒,「那個老和尚是你什麼人?上一次有一個叫流火的男人跟在你身邊,他人呢?」

  無雙以手支頤,流火在哪裡?她也不知道。

  雖然離別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她卻感覺不到刻骨的思念,也許會有相思吧!但卻很是平淡,偶然會在無人的時候想到他,想到他便難免想到自己古怪的經歷,到底這樣的生命是為了什麼?若是為了瓔珞的轉世而存在,現在瓔珞已經回來了,她是否還有存在的意義呢?

  平原公府居然就是慕容盛做侍中時的府第,只將門前的牌篇換了,除此之外,便與以前別無二致。

  蘭秀似笑非笑地道:「這座府第也是我的主意,皇上未登大寶以前住在這裡,現在我和我的夫婿住在這裡,這是多好的兆頭。」

  無雙道:「你以為所有住在這裡的人都會成為皇上嗎?」

  蘭秀半轉過身,眼中那一絲寒光更甚:「皇上至今沒有子嗣,而且自從蘭蕊姐姐死後,皇上雖然多近女色,卻日日服食五石寒。聽說吃多了那種藥的男人,是連孩子都生不出來的。只怕皇上到死之時,也不會有一兒半女留下來。到時候我的夫婿就順理成章,成為未來的皇帝,這有什麼不對嗎?」

  無雙微微一笑:「沒有什麼不對,不過世事未必盡如人意。」

  蘭秀靜靜地看著無雙,她的臉上慢慢地牽起一絲笑容:「你又來燕國了,但這一次,你再也不能牽著我的鼻子走了。我已經不再是半年前的蘭秀,你再也休想騙我。我的夫君必然會成為燕國的皇帝,你很快就會看到那一天。」

  兩個女人對視著,有一刻,時間似乎也停止了。

  但她們很快便聽見了慕容元策馬回府的聲音,兩人一起轉過頭望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一個二十多歲的精壯年輕人,騎著一匹黃驃俊馬,倏然而至。他長得很象慕容盛,相貌也頗為英俊。

  驀然見到無雙,他微微一愕,目光毫不客氣地上上下下打量著無雙,「你是誰?」

  無雙施一禮:「秦國姚無雙見過平原公。」

  「是秦國公主?」慕容元饒有興味地看著無雙:「聽說只要是你經過的地方,就會戰爭不斷,現在我知道是什麼原因了。」

  無雙微笑道:「是什麼原因?」

  慕容元眯起眼睛:「男人見了你當然會為你大打出手,女人見了你也一樣。」

  無雙笑道:「為何女人見我也一樣?」

  慕容元道:「因為她們必然會嫉妒你的美貌,光這個原因就已經足夠了。」

  他雖然說得無禮,無雙卻全不以為忖,微笑道:「夫人慧質蘭心,美貌出眾,我在夫人面前如同螢火之與皓月,平原公卻要如此說,分明就是在嘲笑我。」

  慕容元看了蘭秀一眼,笑道:「你們是春蘭秋菊,告擅勝場。」

  蘭秀的臉微微沉了下來,「老爺剛剛回府,快進去換件衣服吧!」

  她臉一沉,慕容元就不敢再嘻皮笑臉,居然真地乖乖地進去了,一邊走一邊還悄眼偷看無雙。

  無雙道:「平原公倒是對夫人百依百順。」

  蘭秀默然,忽然道:「你還是走吧!我真不該帶你到這裡來。象你這樣討厭的人為什麼要活在這世上?難道這是上天對世人的懲罰嗎?」

  她轉身向府內行去,無雙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聲:「蘭秀。」

  蘭秀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你還要說什麼?」

  無雙道:「你愛你的夫君嗎?」

  「愛?」蘭秀嗤之以鼻,「貴族的女子,生來就不是為了這個字而存在的。」

  無雙咬了咬唇,「你為什麼要回到中山來?你還是走吧!和你的夫君一起離開吧!」

  蘭秀驀然回過頭,她一雙秀氣的眼睛中燃燒起熊熊的火焰:「我本來就住在中山,是誰把我和我父親逼走?是誰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本來只是一個不解世事的無知女子,是誰讓我將世情看得如此清楚?」

  無雙默然,半晌她才笑了笑:「看來你是一心想要拿回蘭家失去的東西?」

  蘭秀也笑了笑,道:「不錯,這一次除非是我死,否則我絕不會再離開中山。」

  第十二卷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第十一節

  無雙手中持著一卷經書,但她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忽然有些困惑,這世間紛紛擾擾的世情,到底與她有何相干?為何她每每糾纏於其中,無法自拔?仿佛有什麼人,正在悄悄地織著一張網,而她就是一步步走入這個不可見羅網的獵物。

  她分明感覺到自己已經落入了一個圈套之中,但她卻完全不知道這個圈套的目的何在,始作俑又是誰。

  禪房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不用抬頭她也知道是緣空走了進來。

  老和尚手中托著一壺清茶放在她身邊的幾上。她看見緣空死寂的臉,在這樣一張臉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你為何要勸說蘭秀離開?」

  她若有若無地笑笑,「她離開了,就少了許多麻煩。」

  緣空搖了搖頭,「並非如此,你的心中還存在著善念和不忍,你覺得對她有所歉疚,因而你才勸說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無雙笑了笑,「我是佛門弟子,懷有慈悲之心是應該的。就算是我心存不忍,想要叫她離開,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緣空高深莫測地笑笑:「你確是應該懷有慈悲之心,但卻不應該是對某一個人,或者某一件事,你的大慈大悲是應該施與所有有情眾生的。無論天上天下,到處都應感受到你的慈悲。」

  無雙好笑地抬起頭:「你在說誰?說我還是說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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