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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無雙道:「若是太后可以替無雙作主,那真是謝天謝地。」

  拓跋嗣臉上卻現出憂色:「我小的時候奶奶是極疼我的,但自從那個女人來了以後,奶奶也變得不太一樣了。」

  無雙心裡一動:「那個女人是指皇后嗎?」

  拓跋嗣喟然歎道:「本來奶奶很慈愛,可是她來了以後,奶奶便深居簡出,經常幾天都不見人。」

  無雙道:「為何會這樣?太后與皇后不和嗎?」這本是魏國內的隱事,她是不方便詢問的,但此時與她性命尤關,她也顧不得許多了。

  拓跋嗣臉上現出極古怪的神色,道:「那是她們的事情,我怎麼知道。」

  無雙便不再追問,雖然拓跋嗣說他不知道,但顯然太后與皇后不和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若是如此,太后阻止這門親事的可能性就大了許多。

  第三卷 雙城記 第七節

  無雙與拓跋嗣同時看見天上飛著的一對孤雁。

  雁的頭頂中都有一束白色的羽翎,如同白髮。那對雁離群飛翔,似不屑與群雁為伍。雁唳西風,其境甚是蕭瑟。

  未央宮外遍植的黃花都紛紛開放了,全無宮人在此走動,這宮雖然也在魏宮之中,卻又似離群索居,不與眾人為伍。

  如此蕭瑟的情形,連無雙看了都心寒,她道:「為何連宮人都沒有?」

  拓跋嗣歎道:「奶奶誰也不願意見,每日只有一名宮人照顧她的飲食起居而已。」

  他大聲道:「嗣兒向皇祖母請安。」他的聲音甚是清朗,在空曠的宮宇間深入淺出,游離不定,更增了一絲蕭瑟之意。

  過了半晌,才有一個老年的宮娥蹣跚著走出來。

  拓跋嗣對那老年宮娥甚是客氣,連忙恭身行禮道:「曹婆婆,嗣兒向皇祖母請安來了。」

  那宮娥抬起昏黃的雙眼,怔怔地看了拓跋嗣半晌才道:「是齊王來了,老奴給您請安了。」她搖搖晃晃地就要下跪。

  拓跋嗣連忙扶住她:「曹婆婆不要客氣,皇祖母可安好。」

  曹宮娥咳嗽了兩聲,「太后貴體欠安,不見人。」說罷就要轉身回宮。

  拓跋嗣連忙拉住她:「曹婆婆,我有急事見太后,請給通報一聲。」

  曹宮娥道:「太后剛傳的懿旨,說今天誰都不見,我通報也沒用。」

  拓跋嗣忙道:「嗣兒這件事一定要今天稟報,過了今天就太遲了,請婆婆無論如何通報一聲。」

  曹宮娥翻著白眼,很不奈地道:「讓我通報是沒問題的,但就算通報也沒用啊,皇上來了太后也不見的。」

  拓跋嗣道:「求您,無論如何也要通報一聲。」

  那曹宮娥似極為不滿,但總算勉勉強強道:「好了,我就進去通報一聲。」

  她蹣跚著向宮內行去,一邊走一邊還嘮叨不休。無雙笑道:「你們這裡還真有趣,奴才比主子的架子還大。」

  拓跋嗣道:「她是跟著太后從娘家來的,從小看著太后長大,誰都敬她三分。」

  過了半晌,那曹宮娥才慢騰騰地走出來:「太后說了,她不見人,有什麼事改天再來吧!」說罷,但又要轉身回宮。

  拓跋嗣急道:「但這件事很是緊急,我一定要見到太后。」

  曹宮娥道:「太后不見你,我也無法,齊王還是請回吧!」

  拓跋嗣眉頭微皺,轉頭去看無雙,無雙歎道:「看來真是無雙命苦,齊王也不必勉強了,就讓無雙嫁給清河王吧!」眼中清淚漣漣,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拓跋嗣心中不忍,他本是一個極冷靜的人,但不知為何,見到無雙後就時時牽掛著她,只覺得若是讓無雙嫁與清河王實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還不若嫁給自己的好。這種念頭一生出來,便一下子變得極端強烈。

  他一把拉起無雙,向著未央宮內奔去,這宮中本也沒有什麼侍者,曹宮娥雖然急道:「齊王,你這樣沖進去,太后會責怪你的。」卻因為年老體衰,完全無法阻攔他。

  拓跋嗣頭也不回道:「曹婆婆,真對不起你,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重要,我一定要現在就見太后。」

  兩人奔入未央宮,只見宮中掛著極厚重的窗簾,將陽光都擋在外面,雖然外面天清氣朗,這宮內卻甚是黑暗。

  一道布幔從屋頂一直垂到地面,布幔之後隱隱現出一榻,榻上似乎臥著一個人。

  拓跋嗣在幔前跪下道:「嗣兒向皇祖母請安。」

  布幔後的人「哼」了一聲,道:「嗣兒,你好大膽,居然敢闖宮。」

  那人一開口說話,無雙心裡就是一動,這太后說話的聲音為何與皇后如此相似?

  拓跋嗣道:「只因此事萬分緊急,關係嗣兒的一生,若是今日見不到皇祖母,一切就太晚了。」

  太后似乎冷笑了一聲道:「什麼事如此重要?」

  拓跋嗣道:「這位是姚秦的公主無雙,是嗣兒帶回代京的,為的就是交換被劉勃勃帶走的饕餮獸。但皇后卻要強迫公主嫁與清河王,此事關係甚大,若是姚秦因此而牽怒于魏國,不願交還饕餮獸,卻該如何是好?」

  太后淡淡地道:「饕餮獸雖然神異,但以我魏國之強盛,就算沒有了它又如何?」

  拓跋嗣微微皺眉:「饕餮獸到底是神器,如今群候爭戰,多是想得到神器之一,難得我們魏國得天獨厚,」

  太后喝道:「你今天的話太多了。」

  拓跋嗣似也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道:「無論如何,公主是嗣兒帶來的,嗣兒一定要保證公主的安全。」

  太后嗤笑:「就算是嫁給你弟弟,也未必就不安全。」

  拓跋嗣道:「可是公主並非心甘情願,此事若是傳了出去,豈非被別國的人笑話。」

  太后默然,半晌才道:「你這麼心急,只怕不只是為了魏國的體面,難道你也喜歡這個姚無雙。」

  拓跋嗣一怔,吱唔不語。

  太后笑道:「果然如此,你與你弟弟什麼事都要爭,連女人也要爭。」

  拓跋嗣皺眉道:「他又如何與我相比,他是,他是,」

  太后道:「他是什麼也輪不上你評價,即是皇后已經許下了婚事,若我再從中作梗,倒顯得我故意與她相爭。」

  拓跋嗣臉現不屑之色:「她又如何與您想爭,論地位您是太后,她是皇后,論出身,她是她是,」他遲疑不語。

  太后淡然道:「不要在外人面前談這件事。」

  拓跋嗣道:「太后一向疼愛嗣兒,嗣兒也從無所求,這一次,是嗣兒唯一的請求,請太后看在我死去的母親的份上,幫嗣兒這個忙吧。」

  太后忽然一笑:「既然這個女子對你如此重要,我倒有個計較,你與紹兒一向針鋒相對,互不相讓,若是你們真地愛這個女子,得到這個女人的那個人就要主動放棄太子之位。」

  拓跋嗣一怔,放棄太子之位,這對於他來說,實在是損失太大。他躊躇不語,不由地望向無雙,見無雙一雙妙目也幽幽地望著自己,他雖然心下遲疑,但被無雙的雙眼一瞧,便下意識地道:「嗣兒願意放棄太子之位。」

  太后莞爾一笑:「你倒是個癡情種子,若是你弟弟也願望為了這個女子放棄太子之位,那麼你們兩個就得比試三場,誰若能勝出兩場便可得到這個女子,而輸得一方則得到太子之位。」

  拓跋嗣咬了咬牙,「好,我願意。」

  太后道:「你考慮清楚,若你真地放棄了太子之位,你母親可就白死了。」

  拓跋嗣眼圈一紅,「嗣兒自知不孝,辜負了亡母的一翻心意,我,我」他心裡端是委絕不下。

  無雙雖不知他母親為何而死,但一見他神情,就知道他已經開始遲疑,她索性以退為進,道:「齊王千萬不可如此,江山社稷重愈泰山,無雙只是區區女子,又如何能夠與江山社稷相提並論。」

  她哽咽道:「還是讓無雙嫁給清河王吧,以免徒生事端。」

  拓跋嗣見無雙如同梨花帶雨般,心中大是不忍,將心一橫道:「嗣兒日後到了地下自會向母親請罪,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公主嫁給他的。」

  太后笑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等候消息,若是紹兒也一樣選擇這個女子,我便會安排你們比試的事情。」

  拓跋嗣遲疑地看著無雙。

  太后道:「你不必擔心,她在我這裡,沒有人敢為難她。」

  拓跋嗣又施了一禮,退出未央宮。

  太后冷笑道:「他已經走了,你不必再演戲了。」

  無雙眨了眨眼睛,「太后在說什麼?無雙聽不懂。」

  太后冷笑道:「你的一翻做作無非就是讓嗣兒為了你而甘心放棄帝位,你騙得了嗣兒,卻騙不了我。」

  無雙笑道:「太后果然和皇后一樣的聰明,只是我卻有些奇怪,太后剛才的安排,似乎就是唯恐自己的兩個孫子不自相殘殺。我是秦國的人,不安好心,理所當然,太后是兩位王爺的祖母,為何也不安好心?」

  太后冷冷地道:「你的話太多了,又聰明話又多的女子通常都不會有好下場。」

  無雙笑道:「太后不會也想割下我的舌頭吧?」

  太后拂袖而起,向著內室而去,一邊走一邊道:「你就呆在這裡,不要想玩什麼花樣,也不許離開,若是你左腿走出這個門,我就砍斷你的左腿,右腿走出這個門,我就砍斷你的右腿。」

  無雙笑道:「要是雙腿一起走出去呢?」

  太后冷笑道:「兩個腿都沒有的美人,不知道他們還會否爭著要。」

  無雙笑道:「太后請放心,結果沒出來以前,我是不會離開的。」她心裡暗道,太后分明極痛恨自己的兩個孫子,這根本沒有道理。

  不知為何,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只覺得太后與皇后極為相似,相似得簡直就像是一個人一樣。她很想看一看布幔後的太后是什麼樣子,但她也知道此時萬萬不可如此。

  她便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只覺得未央宮一下子便安靜地如同墓地一般。聽得窗外一聲雁唳,她不由抬起頭,原來正是那雙孤雁。

  她心裡便不由地憂傷起來,流火,已經好久沒見到你了,你到底如何了?為何到現在都沒有來找我呢?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八節

  流火並不確知他在冰陣中被困了多久。天空永遠是一片奇異的灰白色,時時有瑰麗的光環在北方閃現。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衰弱,狼族與夜叉的爭執似乎正在吸盡他的精血。

  他盤膝趺坐,全身上下都結上了厚厚的冰霜。

  腦海中一片混亂,一些早已被遺忘的往事交錯出現在眼前。

  母親總是很憂傷,她從未笑過,經常會望著南方出神,當他詢問她時,她便會回答,因為他的父親就在南方。

  他不知道母親是否已經知道了父親的死訊,或者她只是故做不知罷了。

  他自小接受極嚴格的訓練,靈力一天天地增強起來,每天監督他練功的便是如風叔叔。

  如風,人如其名,他在雪狼之中奔跑的迅速最快,其實當他全速奔跑的時候,他早已經超越了風。他如同任何雪狼一樣,長著銀白的長髮,淡黃色的眼眸,每當他奔跑時,他的長髮便如同風般地在身後飄飛著。

  他亦很少笑,總是沉默地跟隨著母親。

  即便他還年幼,卻也能夠感覺到如風對母親的情意,然而母親卻總是故做不知。

  他經常與如風比試靈力,如同人類的比武過招,最初時他根本無法靠近如風,只要是如風輕輕一揮手,他便會被重重地摔出去。

  但他卻有著百折不撓的天性,無論摔倒多少次,他都會爬起來。如風說他有著狼族最可怕的天賦,就是永遠不怕失敗。他很快就可以與如風對招,雖然他仍然失敗,但他進步之快,卻使如風深覺恐懼。

  他八歲那一年,最後一次與如風比試靈力,因為自那以後,如風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教他的了。

  便是那一天,他第一次擊敗了如風,他看見如風臉上若有所失的神情。但他那時只是一個孩子,並不能確知那種神情所代表的意義,他只是單純地想,如風應該與他一樣的歡喜吧!

  接著他便聽到了群狼的嚎叫,這嚎叫聲如此地淒厲,使人不由地寒毛直豎。如風的臉色變了,群狼從未發出這樣的嚎叫,除非是……

  他們向著群狼嚎叫的方向奔去,看見狼群惶恐不安地在雪地上兜著***,他的母親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他連忙向母親奔去,母親還未死,卻也只剩下一口氣。他看見母親蒼白的面色,母親是幾日前離開雪狼之地的,他不知道她去了何處,她也未向任何人交待。

  母親微笑著撫摸他的臉,「流火,我就是要死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怒火更勝了悲傷,「是誰殺你?是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母親仍然微笑:「你想報仇嗎?」

  他用力地點點頭,眼中的怒火已經將淚水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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