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蘭因·璧月 | 上頁 下頁
一八六


  這兩人……當世能有如此人物,能有如此對手,他該慶倖才是,可是他……要的不是對手,他此生唯求達成所願,則死而無憾!

  星落月沉,日升輝灑。~

  一天過去,一天又開始。

  山谷裡,眾俠的日子過得快也過得順心。

  首先大家的傷勢都漸漸好轉,然後是一直重傷昏迷的寧朗醒過來了,最後則是明落姑娘終於配出瞭解藥。

  眾俠服下解藥半個時辰後,各自運氣,原本空空的丹田頓時源生內力,運轉全身,暢順無阻,果然是恢復了。一個個喜不自禁,紛紛向明落道謝,大贊其醫術高明,直追那君子谷的君家神醫。

  而明落姑娘卻甚是謙遜,說這解藥能配成皆乃她家公子之功。~

  眾俠聞言當下追問。!

  明落再一番推脫後,終不敵眾俠熱情,只好和盤托出前因後果。

  原來數年前明二公子曾受重傷,明家傾全力才得一顆武林至寶「鳳衣丹」,誰想公子卻不肯服下,說如此珍貴之物該留待更需要之時更需要之人用,也因此那傷拖了兩三年才痊癒。不想那顆留存下來的「鳳衣丹」今日卻真的派上了大用場,這令眾俠恢復內力的解藥就是以此丹為藥引才得以配成。

  眾俠聞言恍然大悟,心下對明二公子更是大為欽佩與感激。

  寧朗的醒來則更是讓眾俠歡喜,東溟島的那段日子,已令他們打從心底裡對這個稚氣猶存的少年生出敬意與欣賞,是以每日去探望的絡繹不絕,宋亙、謝沫又是為小師弟高興又是煩惱著,因為人來得多他們便分外的忙,那茶水一日都不知要燒多少回呢。而且……來的人那麼多,便是明二公子都來看過了,可小師弟心底裡想見的人卻是再也沒有出現。雖說那傻小子從沒說過,可屋外但凡有一點聲響,那眼中笨拙的藏著的那抹希翼便浮動著,令得兩人一邊搖頭一邊歎息。

  如此過得些日子,便入了十二月,天氣更冷了,一個個都棉衣上身。而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眾俠的傷都好得七七八八了,便是寧朗,那外傷也都癒合了,可以下床走動了。

  這一日,用過午飯,甯朗左看看三師兄右看看五師兄,明顯的有話要說,只不過還在衡量著如何開口。

  倒是宋亙先開口了:「想出去走?」

  寧朗忙點頭,這些日子在兩位師兄的嚴密看守下,他都沒走出過這間木屋,實在是悶得有些慌了。

  謝沫瞟他一眼,道:「想去找蘭七少?」

  寧朗同樣點頭,點完了才反應過來,臉上便有些發熱。

  好在宋亙、謝沫都沒說什麼著,只道:「想去就去吧。」

  甯朗聞言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起身便走。

  身後宋亙、謝沫看著他腳步匆匆的模樣,不由搖頭。

  「小師弟按俗世的眼光來看,應該是個好郎君。」宋亙道。

  「可惜那個蘭七少是『碧妖』,妖的眼光與凡人不同。」謝沫敲著空碗道。

  宋亙彈彈道袍上落下的一粒白飯,道:「好在你我都出家了,不用煩這些事情。」

  「嗯。」謝沫點頭,有些慶倖,「俗世的人的煩惱大半都來自姻緣。」

  寧朗出了門便直往蘭七住著的小樓而去,片刻便到了樓前,正碰上出門來的蘭曈、蘭曨。

  「甯少俠。」蘭曈、蘭曨極是有禮的招呼一聲。

  寧朗也抱拳回禮,問道:「請問七少在嗎?」

  「在樓上。」蘭曨眼中略帶點笑意,「我與蘭曈還有點事,就請少俠自己上去可好?」

  寧朗忙點頭,「好,多謝兩位。」

  蘭曨、蘭曈請寧朗入內,才跨門而出,待走出數丈遠,蘭曨才悄聲道:「這甯少俠本該是七少最不喜歡的那種人才是,卻不明白七少何以會另眼相看。」

  蘭曈道:「不是和七少有婚約麼,自然是不同的。」

  蘭曨聞言不以為然,嗤道:「我們七少眼中有這什麼約什麼法的嗎?」

  蘭曈想起寧朗乾淨純良的眼神,道:「此刻整個山谷裡,論到人品唯數這位甯少俠,便是放眼整個江湖,那也是不多的,若七少真跟他成婚,想來也不壞。」

  「成婚?」蘭曨想了想,才道,「那太可憐了,蘭家那樣的地方,這位甯少俠會屍骨無存。」

  「也是。」蘭曈點頭,「不過,若七少肯護他,那自然會好好的。」

  「護他?」蘭曨白他一眼,「蘭家上上下下多少人,七少可曾護過誰?」

  蘭曈搖頭。回首看往小樓,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還是個十多歲的少年的七少曾對他說過的話。

  「這世上,無法自己生存的便不存也罷。」蘭曨喃喃念道,「七少很久前就說過了。」

  蘭曈沉默了片刻,才道:「快走罷,這些都不是我們該想的事。」

  「嗯。」蘭曨應聲。

  兩人足下飛掠,很快便消失于穀中。

  甯朗爬上二樓,樓梯口前一道布簾擋著,輕輕掀開簾子,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身上頓時一暖。往裡看去,不大不小的一間屋子,右邊是一張畫著花木的布屏風,屏後隱約露出紗帳,想來置著床鋪,前方靠窗則擺著一桌一椅,桌上擺著筆墨紙硯,椅上鋪著墊子,左邊則置一榻,而蘭七此刻正閉目臥於榻上,身上蓋著錦被,似乎睡著了,榻前放著一盆炭火,火上煨著茶壺。

  見此情景,寧朗進不是,退又有些不舍,一時不由怔在了門口。一股冷風從樓梯口吹來,令得他身上一抖,生怕吹著了蘭便,便放下簾子,簾子在身後落下,人便也算是進來了。

  在門口站了片刻,最後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在榻前數步處停步。

  榻上的人似乎睡得很熟,所以此刻可以大膽的無顧忌的看著。

  窗戶閉合,門簾低垂,冬陽透過窗紙懶懶的灑入些些明光,屋內便是一種暖色的淡亮。榻上的人全身都蓋於被下,只露一張臉在外,寧朗此刻就靜靜的看著那張臉,許是那雙碧眸闔上之故,周身流溢的妖邪這一刻盡數消去,只是一張沉靜的睡容。

  淺碧山的深處有著數株梨樹,每到春日花開,師兄弟們便喜歡在樹下練劍,劍風驚起花飛,飄飄揚揚仿如雪落,大師兄望著風中飛揚的梨瓣曾經說過一句被眾師兄笑說很酸的話:未染纖塵,冷麗如雪。

  在他心中,這張睡容便是那冷麗如雪的梨花,未染半點塵埃。

  在他心中,那一日船上第一眼見到女裝的她起,他便當她是他的妻子。

  火盆旁有一張小小矮凳,寧朗悄悄坐下,目光不移那張臉。

  麗如梨瓣的臉上,雙眸輕闔,密密的眼睫便在雪中彎出兩道淺淺的墨色月牙來,令他很想伸出手來去撫摸一下,是否如想像中的柔軟,可是他只是想想。

  雙臂籠於膝上,將頭枕在臂上,目不轉睛的看著那朵花,漸漸的目癡神迷。

  很多人說,這張臉絕美如妖。

  很多人說,這個人可怖如妖。

  師兄曾說,遠離乃萬全之策。

  可是,他不覺得可怕,他也不想遠離。

  這張臉,無疑是很美的,這世上再無第二人能及的,可是……他不是因為這個才不願遠離,他只是……只是想靠近,只是不想離開,如此而已。

  屋裡很靜,只有輕淺的呼吸聲,炭火發出的熱散滿整個屋子,溫暖的安寧的。

  以往在她面前的躲閃、窘迫、焦灼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他整個心神都平靜而寧和。

  若是能永遠如此就好了。

  一間溫暖靜謐的小屋,她安安靜靜的睡覺,他安安靜靜的看著。

  她不會有那樣妖異的笑,也不會有那樣冰冷的眼神。

  這樣,她不會累,他也不會心痛。

  安靜的———

  只是這

  屋裡的時光仿佛凝固了,屋外的時光卻悄悄流逝。

  寧朗靜靜的坐著,癡癡的看著,不動,不累,只是看著……

  恍然間,一刹千年。

  似乎有生以來便是如此,卻又似乎只是瞬霎,他的眼便對上了一雙碧綠澄澈的眸子。

  半晌後,他才反應過來,蘭七醒了。

  頓時,靜湖波瀾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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