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因·璧月(137)_傾泠月

一三七

　　海岸邊上潮水時起時落，明二靜立岸邊，潮水再怎麼卷來，總在離他三尺之距便止了。

　　"二公子。"一個比夜鳥低唱更動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明二回轉身，便見秋橫波立於丈外，幽暗的夜色也無法掩住她的美麗，她身後火光隱現，海風拂起她的裙裾，仿佛是海上的仙子悄然降臨。他不由得溫柔一笑："橫波小姐。"

　　秋橫波又走近幾步，輕聲道："二公子一向可好？"

　　"多謝橫波小姐關心。"明二也走近了幾步，看清了秋橫波絕代的容色，也看清了她眉間的那一絲隱隱的憂鬱，"倒是橫波小姐要寬心些。"

　　秋橫波柔柔一笑，憂鬱之色不減："爹爹生死不明，為人子女者豈能無憂。"

　　"橫波小姐擔心秋世伯乃是人之常情，只是還請珍重自身。"明二柔聲勸解道。

　　"多謝二公子關心，橫波知道。"秋橫波抬腕撫住鬢角亂舞的髮絲，微垂螓首，心底裡似有無數的話，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又要如何說。抬眸看去，明二一臉溫雅柔和的笑，卻似乎也與自己一般的感覺，一時不由得有些微甜，又有些惆悵。

　　而遠處，有許多人正觀望著這邊。武林最美的女子之一，武林被譽為"謫仙"的佳公子，自然是有許多人傾慕關注的。此刻，但見明月之下，兩人迎風玉立，男的清雅出塵，女的美豔無雙，才子佳人神仙眷侶便生生呈現在眼前，或許各人心裡都有些微酸，卻無一不感歎這實乃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白日裡，二公子可有看出什麼端倪？"過了會兒，秋橫波出聲問道，"他們為何要強奪聖令？又為何有今日此舉？爹爹與那三千武林高手……"

　　明二轉身又望向海面，沉吟了片刻才道："或許一切到了東溟島便知了。"

　　秋橫波凝眸看他。

　　明二回首看她一眼，道："東溟島對於我們來說，一直是神秘所在，而今竟然主動涉足江湖奪取聖令，且引我們前來東溟海，這其間定有因由，只可惜整個武林無人能知曉。所以與其胡亂猜測，不如靜待答案，反不會亂己心神。"

　　"哦。"秋橫波點頭，"想來洺空前輩也是如此打算，所以未有多話。"

　　"嗯。無論東溟島其因如何，他們上英山奪令、殺守令宮三百多人這是事實，第一批出海的三千高手在東溟海中失蹤這也是事實，所以與東溟島是敵非友更是鐵定的事實。"明二望向黑暗裡更為波譎雲詭的大海。

　　"是啊。"秋橫波心頭平添沉重，"守令宮的戚宮主和爹爹是一起出海的，若他也遭不測，這守令宮……"

　　"守令宮百多年不出英山，世代守護聖令，卻得如此結果，甚是令人惋歎。"明二微微歎息，片刻後又道，"東溟島……或許這世上也還是有人能知東溟島的。"

　　"哦？是誰？"秋橫波驚訝。

　　"白風黑息。"明二淡然一笑道，"百多年前他們就曾到過東溟島，估計也是皇朝唯一能至東溟島並且安然生還的人。"

　　"他們呀……"秋橫波聞言不禁神往，"奈何我們晚生了。"

　　"是啊。"明二頷首，夜色裡，他那空濛的眸子裡忽然閃過一抹亮光，又或只是倒映了天上的星光，輕霧散去，那雙眼眸極其明亮，那人似乎也從迷霧中顯身，"所以……我們該自己去那東溟島。東溟海裡是風起雲湧還是風平浪靜，該由……我們來定。"

　　聲音越說越低，最後竟至無聲，秋橫波凝神靜聽，也只聽得風浪之聲。只是……杏眸凝視眼前之人，只見他溫雅如玉，儀態瀟灑，萬事於前他也只付諸一笑，世間一切在他面前都該是恬淡悠然的。如此人物，她豈能不心動？能得如此郎君，夫複何求？

　　只是……此刻風好月明，他與她為何未能有隻字片言的溫馨之語？長天山莊裡，那一衣，那一詩，也該算是隱定了婚盟，何以他們卻只能隔著這五步之距客氣相談？相敬如賓……這一詞驀地閃入她的心頭。相敬如賓……世間許多的夫妻一生追求莫過如此，那也是夫妻和美一生的最好證詞，所以，這樣也該是很好的。她如此一想，有些心定，又模糊地有些遺憾。

　　"夜風很涼，我們回去吧。"明二回轉身道。

　　秋橫波聞言撫鬢一笑，心底一暖，卻道："橫波並非那嬌弱之人，不會吹吹風便生病的。"

　　明二也一笑："在下豈會小看了'天衣針'的傳人，只是……"抬手指指遠處望向這邊的列熾楓，"再站片刻，他或許又要提刀來找我決鬥了。"

　　秋橫波柳眉一動，杏眸看住明二："想不到二公子竟然能看出橫波的武功來歷。"

　　明二依然只是淡雅一笑："天衣大師雖然早已隱退江湖，但二十年前'天衣針'橫空出世震驚武林，便是曇花一現，也足以令人銘記。"

　　秋橫波看著明二，深深地看著。她的師尊武林早已無人能記起，她的武功也少有在人前顯露，便是洺空也未曾注意，可是他卻一語道破。其實他能知曉她的師從來歷也沒什麼，她的師尊、武功並無忌諱，只是……只是……這一刻，無可抑制地，她周身遍生涼意！這樣久遠、隱秘的事他也能知道，那世間的一切在他眼前該無所遁形吧？可世間又有誰能看清那雙空濛的眸子？世人稱讚他聰明睿智，誇他有出塵之姿，譽他"謫仙"之稱，以他之才智能看透世情也在情理之中，可是……這一刻，她卻隱約地有些懼意，無關事無關人，只是這一刻生出的一種感覺。

　　仙人于九天之上可一目盡看塵世，可他……並不是真的仙人，便不該萬事了然吧？

　　秋橫波抬手拂開眼前飛舞的髮絲，也整好了心頭思緒，自然地移眸轉首，便對上了遠處列熾楓一雙又冷又亮的眸子，仿佛幽沉海面上升起的寒星。她不由得心神一震，暗道這人好強的氣勢："列三爺這般好武，可惜了扶疏妹妹一番心意。"

　　"各人自有各人的因緣。"明二淡淡道。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回走去。

　　花扶疏與容月、柳陌、商憑寒等一干女俠坐于一處，遠遠地便見著了秋橫波往海邊走去，見她與明二獨處靜談，月明人好，便忍不住移首遙望海中礁石上那孤傲而立的人影，心頭驀地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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