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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宇文洛聞言作罷,轉頭見寧朗安靜地站在花影下,明二淡笑地看著前方,鳳裔垂眸看著地面,蘭七玉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碧眸四處轉悠著就是不看鳳裔,心中一動,道:"七少,我們今晚在這裡住下嗎?"

  "當然,不過自己去竹樓找住的地方,別指望隨老頭懂待客之道。"

  "這樣啊,那寧朗我們去看看,要不要整理打掃一下。"宇文洛招呼著寧朗。至於明二,宇文洛心想他是何等通透的人,豈要別人提點。

  果然,明二也道:"此樓經隨教主之手,甚多不凡之處,在下也想細看一番,或能學得一二。"

  當下三人往竹樓走去,經過鳳裔身前時,寧朗忽然停步,看著他,問道:"鳳裔大哥,你是男子嗎?"

  鳳裔一怔,抬眸看著面前的少年,那張面容微黑卻朗淨無垢,那雙圓圓的眼睛極亮也極清,不由得答道:"是的。"

  "那你叫蘭鳳裔,不叫蘭殘音,是嗎?"寧朗眉頭展開再問道。

  "是的。"鳳裔漠然的眼中淡淡升起一絲溫情。

  "那就好。"寧朗得到回答後放心地笑了。

  看著那張笑臉,鳳裔有一瞬間失神。這樣純真無垢的笑,他們已經永遠失去了!

  待三人離去,梨花林裡一片靜寂。

  蘭七站在這邊,鳳裔站在那邊。

  隔著兩丈之距。

  蘭七看著池塘看著木橋,鳳裔看著地面看著花影。

  中間是亙久的靜默。

  "甯朗是個好孩子,你待他好些吧。"良久後,鳳裔才低聲道。

  "哦?"蘭七轉頭,碧眸斜睇,然後笑起來,"哥哥放心,我一定會待他好好兒的,就如哥哥待我一般好。"

  鳳裔聞言如遭雷擊,臉色仿若死灰,看著蘭七,眼眸空洞,然後慘然一笑:"我早知一生難脫罪責,我只盼你早忘了,忘了往昔,忘了我,善待你自己,你過得好,我入地獄之時也能安心。"

  "哥哥放心。"蘭七笑得明媚無倫,"這世間,什麼都比不上自己重要,其他的,是搓於掌中,是踏於足下,還是棄於身後,乃隨我欲!"

  鳳裔看著笑容明燦的她,眼神是絕望的。

  蘭七看著他,看著他一臉的痛苦,看著他滿眼的絕望,可為何……沒有悔恨?!他難道不悔所為嗎?這麼多年他都沒有過一絲後悔嗎?他重新出現在她面前難道不是為了懺悔而來嗎?你……竟然不悔嗎?!蘭七死死咬住銀牙,面上卻只有妖邪明麗的笑。

  "忘了吧……你忘了一切吧……所有的都忘了才好……"鳳裔喃喃地念著,眼眸空空的,似看著蘭七又似什麼也沒看進,茫然轉身,茫然抬步,緩慢地、黯淡地一步一步淹沒於重重梨雪之中。

  看著那如紙片般單薄的身影一點一點從視線中消失,蘭七袖中握得死緊的手終於鬆開。那一刻,倦意鋪天蓋地襲來,她無力得只想倒地而眠,再也不要醒來!

  蘭七轉身,一步一步移動,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要走去哪裡,只知絕不要再待在原地……絕不要再待在那裡,無論待在那裡多久,無論如何等待祈盼,他永遠不曾回頭!

  夜,已深,萬物皆息,萬籟皆靜。

  明二從竹床上坐起身,披上外衣,推開竹窗,窗外一輪明月如霜,瀉了一天一地的銀輝,月下梨花漫漫,花影翩然,落芳如雪。

  看著眼前美景,明二不由得暗想:這個地方如此的幽美,卻也是如此的兇險。無處不藏玄機,無處不布絕陣,這魔教之主,果然怪異絕代。

  明二杳無睡意,索性步出竹樓。凝神聚聽,竹樓內有寧朗、宇文洛均勻的呼吸聲,鳳裔和蘭七皆不見蹤影,更無洺空、隨輕寒的聲息,這兩人該在那邊吧。

  梨花林中夜風沁涼,還帶著花的冷香,漫步其中,甚為怡神。

  他走著走著,便到了池塘邊,清澈的水面倒映著明月,雪白的花瓣漂浮其上,木橋靜立,澗水輕鳴,此情此景,明二也不禁心神一松。

  他頭一轉,卻瞟到幾丈外的秋千上坐著的蘭七,只見她白衣如雪,長髮如墨,雪與墨交夾著逶邐於地,她偏首倚于秋千索上,似乎在沉思著什麼,月光流瀉在她身上,寂如姮娥。

  明二看著那道側影,不禁有些驚異,在此之前,無法想像她會有此等情景。

  秋千上的人似乎也感覺到了,轉頭移眸望來,四目相投,那一瞬間,明二心弦一顫。

  那一刻,在目光相碰之際,他是那般確切地感受到此刻蘭七的真實。在那雙碧眸中,他清晰明瞭地看到一種孤寂清冷,在她的周身,散發著一種絕望空茫,霜月梨雪之下,她是一抹飄蕩於天地之間的孤魂。

  可也只是一刹那,當那雙碧眸看清他,然後一眨,浮現於她周身的便是迷離的妖邪。

  明二忽然希望那一刹是真實的,又希望只是幻覺。如果是真實的,那麼他便等於窺得她的弱點,對決之時又多了一分勝算;可又不希望那個弱點如此容易被他抓住,若是輕而易舉地便將對手擊敗,那會令他失望。

  放眼武林,唯她是他心底承認的勁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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