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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三


  他白日與百官應酬,還得時刻關注京中一切動態,疲倦不堪。只有夜深人靜,悄悄潛去與江慈相會,才能讓這顆時刻在烈火中炙烤、在黑暗中沉浮的心稍得寧靜。

  江慈這三日仍是安靜地呆在家中,深夜衛昭乘著夜霧潛來,什麼也不問,只是撲入他懷中。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幫他,只能儘量讓歡愉點亮幽深的黑夜,讓他不再覺得孤單。

  衛昭在漫冬霧中入宮,甫到乾清門,便見到了莊王。自皇帝醒來後,莊王便又病了,由於高貴妃薨逝後他便時病時好,而他現在又勢微,百官只忙著到忠孝王與忠勇子爵府慶賀,莊王府門庭冷落,倒也沒有人在意他的病何時方能痊癒。

  衛昭與莊王目光一觸即分,二人都知現在不是說話的時機,一人仍如昔日般冷傲,前往延暉殿,一人則滿面春風與百官交談,前往弘泰殿。

  皇帝剛著上明黃袞服,見衛昭進來,微笑道:「朕已命姜遠將宮中防務交回給你,你也玩夠了,今日起,重新管回光明司吧。」

  衛昭過來替他將朝冠的束帶系好,笑道:「我正想管管這些猴崽子,薑遠只顧著他的禁衛軍,可有些疏忽了光明司。」

  皇帝呵呵笑著出了延暉殿,往弘泰殿而去。

  這是皇帝醒來後第一次上朝,縱是事先已閱過各部幾個月的摺子,仍覺事務繁雜,一時有些疲倦,打了個呵欠,靠在龍椅扶手上。

  眾臣看得清楚,俱皆安靜。董學士上前,小心翼翼道:「皇上,要不要先退朝?」

  皇帝望著案頭摞的摺子,苦笑道:「朕這病,耽誤了幾個月的政事,眼下大戰初定,百廢待興,怎能懈怠?」

  百官一陣稱頌後,董學士道:「可皇上龍體要緊,得有人為主分憂,臣斗膽有個提議。」

  「董卿但說無妨。」

  「以前各部各司的摺子都是先遞給二位丞相,由他們初閱後再報給皇上定奪。可自忠孝王領兵出征,皇上龍體染恙,太子監國,陶相人難以覽閱全部奏摺,臣等便想了個折衷的辦法,倒很有效。」

  「哦?!」皇帝來了興致。

  裴琰和裴子放心呼不妙,自是知道皇帝在和董方一唱一和,可二人此時也無法插話,只在心中暗自盤算。

  董方躬腰續道:「這幾個月,各部各州府的摺子都是先送入內閣,由二位王爺、陶相、裴侯爺、內閣各大學士和臣等覽閱後,再提交太子定奪。臣等各有分工,人手多,摺子回復起來便頗順暢,太子也覺輕鬆。」

  皇帝贊道:「嗯,不錯,倒是個好法子。」見鑾台下的裴琰似欲張口,皇帝的話攔在前面:「眼下裴卿得封王爺,也不便再擔任左相職,朕也早想對丞相之職進行改革。這樣吧,將原先的由二位丞相總攬各部及各州府政務,改為由內閣負責,內閣人多,分配起來,各人也不覺得累,有這麼多人為朕分憂,朕也能輕鬆些。」

  太子帶頭伏在地上,道:「父皇英明!」

  眾內閣大學士自是欣喜萬分,內閣以往只為皇帝決策提供意見,卻不能如丞相般處理政務,皇帝此言一出,便是將原先丞相的職權分給了各位大學士。他們趁裴琰和陶行德尚未說話,跪地大呼:「皇上英明,臣等必鞠躬盡瘁,為聖上分憂,死而後已!」

  百官心知肚明,便皆跪下頌聖,裴琰與陶行德無奈,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自此,華朝丞相制正式廢除,由內閣正式接管朝政。

  一二六、兵在其頸

  接下來便是對各部和各州府政務進行分工,兵部、戶部、刑部等部門和河西、南安府、洪州等富庶地區成了各方勢力爭奪的焦點。臣工們你來我往,引經論據,誰也不肯相讓,殿內一時哄鬧到極致。

  皇帝冷眼看著,也不說話,待爭執白熱化,他猛然抓起案上玉鎮,擲下鑾台,眾臣見他暴怒,嚇得齊齊住嘴,匍伏於地。

  太子跪落,泣道:「父皇息怒,龍體要緊!」

  皇帝似氣得全身發抖,董方忙道:「皇上息怒,臣有個提議。」

  「各部各司及各州府政務分工,臣覺得不急在一時,皇上可根據幾個月各臣工的表現,聖躬定奪。只是眼下有兩件大事較為急迫,皇上可先將兩件大事的分工給定了,其餘的慢慢再定。」

  「何事?」

  「一件是冬闈,今年因薄賊逆亂、桓賊入侵,春秋兩闈都未舉行。眼下百廢待興,更需大量提拔人才。臣等前兩個月就議定要加開冬闈,給各地士子一個入仕的機會。還有一件也近在眼前,是冬至日的皇陵大祭,乃年底頭等大事,馬虎不得。」

  皇帝沉吟片刻,視線掃過殿內諸臣,在裴琰身上停留片刻,靠上龍椅,疲倦道:「這樣吧,忠孝王辦事,朕一貫放心,冬闈和皇陵大祭,就交由裴卿負責,國子監和禮部官員,應聽其差遣。」

  不待眾臣答話,皇帝顫巍巍站起:「朕乏了,改日再議,先退朝吧。」

  他尚未提步,衛昭匆匆入殿,稟道:「皇上,嶽藩派藩吏在宮門外伏地請罪,並上表請求,重為藩臣。」

  殿內頓時炸開了鍋,岳藩已經自立為岳國,眼下竟願重為藩臣,實是令人瞠目結舌。皇帝也似有些不敢相信,陶內侍急忙接過衛昭手中的奏摺,奉給皇帝。皇帝閱罷,激動不已,連聲道:「好,好,好!岳景陽深明大義,朕要重重地賞他!」

  丞相一職被廢,又被皇帝架空權力,派去管理國子監和禮部,裴琰縱是早有思想準備,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壓住心中狂瀾,馳回王府,大步走進慎園,憋了半日的怒火終悉數爆發。他握起廊下兵器架上的長槍,槍風似烈焰般激得滿園樹木在勁風中急搖。他越舞越快,身形急旋,如騰龍出水,沖天煞氣自手中擲出,轟然之聲響起,長槍深深沒入銀杏樹幹之中。

  院中漱雲及眾侍早被勁風壓得喘不過氣來,待槍尖轟然沒入樹幹,更是後退不迭,還有幾名侍女跌倒在地。

  裴琰發洩完心中怒火,回頭看看眾人狼狽情形,倒笑了起來。他悠然走入東閣,漱雲進來替他解下朝服王冠,換上常服。

  裴琰低頭望著漱雲,眼前忽然浮現另一個面容,他一時恍惚,猛然將漱雲抱入懷中。漱雲「啊」地一聲,裴琰清醒,又慢慢將她推開。

  漱雲正有些不知所措,閣外響起童敏急促的聲音:「王爺,急報!」

  裴琰出閣接過童敏手中加急密報,展開看罷,「啪」地合上,快步走向蝶園。

  裴子放正在蝶園與裴夫人講起岳藩之事,二人看過密報,互望一眼,俱各驚悚無言。

  見裴琰反倒是一臉平靜,裴子放道:「琰兒,依你看,該怎麼辦?」

  「岳景陽弑父殺兄,顯然是和小慶德王串通好的,而小慶德王除了程鄭二妃,談妃也未流產,顯見也是事先進行周密的籌劃。這一切,都與皇上脫不了干係。只怕兩位,眼下都投靠了皇上。」

  裴夫人冷笑:「岳藩一定,小慶德王的兵力便可抽調北上。」

  裴子放歎道:「咱們在南安府、香州的人馬,無法和小慶德王的八萬兵力抗衡。」

  「他倒不會明著來。」裴夫人道:「若是明著控制南安府、香州,便是要對咱們下手,他現在可不想逼反琰兒,也不想擔誅殺功臣的名聲。但小慶德王的兵力定會北上對南安府保持威懾之態,讓咱們不敢輕舉妄動。」

  裴琰卻從密報中看出些端倪,他望向窗外廊下用厚厚布氈圍著的鳥籠,面上漸露一絲微笑。

  裴夫人望著兒子臉上俊雅無雙的笑容,忽有些神遊物外。多年以前,他牽著自己的手鑽出雪洞,望著山腳那兩人漸行漸近的身影,也是這般要將一切操控於手心的微笑。

  「玉蝶,我贏了。從今天起,鄴王也罷,子放也罷,都不許再想他們。」

  她暗歎了口氣,語氣便柔和幾分:「少君。」

  「母親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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