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二六五


  裴洵笑道:「你的師叔祖真多,遍及天下。」

  蕭遙也笑起來:「是啊,京城還有一個師叔祖,我從桓國回來後,估計快到年底,正好去給這個師叔祖拜年。」

  裴洵大喜,忙道:「那蕭兄可一定得來找我,我要盡地主之誼,陪蕭兄在京城好好玩一玩。」

  蕭遙卻將手一攤,裴洵微愣,只得從懷中取出人皮面具。蕭遙接過,笑道:「看在你還了東西的份上,下次到京城時,我找你喝酒。」

  裴洵連連頭:「好,我府中多是美酒,就怕蕭兄不來。」

  「放心吧,一定會來的。」

  酒壺幹,美食盡,弦月也漸向西移。

  裴洵終覺自己快要醉了,他從未喝過樣烈性的酒,朦朧間見蕭遙取出竹簫,依稀聽到他再吹響那首曲子,幽幽沉沉。他闔上眼睛,靠住樹幹,陷入了一場幽遠的夢中。

  夢裡,父王象對念慈妹妹一樣,對著他和悅地笑;父王和母妃也不再那般疏冷客氣――

  可夢,終究是要醒的。

  淡淡的晨靄中,裴洵躍下大樹,揉著醉酒後疼痛的太陽穴,望著茫茫山野,已不見那個白色的身影。

  樹下,只有那釣魚用的小竹凳和釣杆,靜靜地提醒著他,昨夜,並不是一場夢。

  「一定會來的!」

  裴洵望著窗外的第一場冬雪,恨恨地念了句。

  童修覺有些奇怪,這位小主子自入冬以來,便暗中將長風衛的小子們都派出去盯著入京的各條道路,還有城中月落人出沒的各個地方,是尋找一名長相俊美的白衣人。

  每日回稟說未找到,裴洵臉上便會閃過一絲失望之色,轉而又象有些被戲弄了的惱怒。

  安思進來,躬腰道:「小王爺,王爺說,明日他有要事,抽不開身,讓您代他去參加今年的皇陵冬至祭典。」

  裴洵極煩些典禮,卻也無可奈何。次日清晨,整了衣冠,在長風衛的簇擁下往皇陵馳去。

  安帝年幼,居於深宮,皇室凋零,這皇陵大祭歷年由裴琰主持。今年裴琰沒有出席,便只能由小王爺裴洵主持大典。

  裴洵雖然年輕,但主持祭典絲毫不亂,神情肅穆,舉止莊重,百官們在皇陵前磕下頭去,均在心中贊這裴洵大有其父之風,有些想得更遠的,只能為眼前的謝氏列祖列宗暗暗捏一把冷汗。

  祭禮過後,百官回城,裴洵卻再在皇陵中轉一圈,方才上馬。剛出皇陵正弘門,他便「籲」地一聲勒住座騎。

  長風衛們也紛紛勒馬,裴洵似是聽到了什麼,命眾人留在原地,勁喝一聲,喝聲中帶著絲歡喜,往皇陵西側馳去。

  簫聲漸漸清晰,裴洵越發歡喜,躍身下馬,大步奔上山巒。

  青松下,蕭遙仍是一襲白衫,遙望著皇陵方向,吹著那首帶著淡淡憂傷的曲子。見他面上隱帶悲戚的神色,裴洵心中一動,收回就要出口的呼聲,默立在他身後數步之處。

  一曲終了,蕭遙慢慢放下竹簫,拜伏於地。

  他長久的伏在地上,直至裴洵終忍不住輕咳一聲,他才直起身來。他再看一眼皇陵,長歎口氣,回過身,盯著裴洵看了片刻,微笑道:「世誠別來無恙?」

  裴洵看了看身上的王服,見他明白自己身份之後,並不喚自己「小王爺」,心中更是歡喜,抱拳拱手:「蕭兄。」

  蕭遙將竹簫撥得在手中轉了數個圈,鳳眸微微眯起,帶著些如陽光般溫暖的笑意:「我是來討酒喝的。」

  「美酒早已備下,就等蕭兄前來。」

  蕭遙大步走過來,拉著裴洵的手往山下走去,口中道:「那就好,今天我是一定要喝醉的。」

  「蕭兄有此雅興,裴洵一定奉陪。」

  月落藩王木風來京,顧命首輔裴琰忙了數日,這日才略得空閒,想起幾日未見長子裴洵,便喚來童敏。

  童敏忙將兒子童修叫來,童修哪敢在王爺面前說謊,只得將裴洵陪著一位朋友,數日來笙歌美酒、冶遊京城之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裴琰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道:「可知這人是何來歷?」

  「回王爺,不知道。只知此人姓蕭,小王爺叫他蕭兄,他們在屋裡喝酒,也不許我們進去。一出來,姓蕭的便戴著人皮面具,看不到他本來面目。」

  「現在何處?」

  童修有些猶豫,童敏瞪他一眼,他只能老實答道:「小王爺帶著他遊『攬月樓』去了。」

  裴琰哼了一聲,童敏、童修齊齊低頭,心中暗驚。裴琰冷冷道:「他回來後,讓他帶那人來西園見我。」

  西園仍是二十年前的舊模樣,裴琰坐於西廂房的燈下,批閱著奏摺,想起日間木風綿裡藏針的話,甚感頭疼,歎了口氣。

  桌上,有一方玉鎮,是崔亮當年繪製《天下堪輿圖》時曾用過的。裴琰慢慢拿起玉鎮,輕輕摩挲著,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子明,今日的月落,已不再是當年積弱的月落。木風在華桓兩國間進退自如,縱沒有你手上的那些東西,我也不能再動月落,你應當比誰都看得明白,為何就是不願來見我一面呢?

  什麼詔書,什麼天下堪輿圖,我現在都不求。我所求的,只不過想和你再大醉一場罷了。

  冬夜的寒風吹得窗戶「咯嗒」輕響,裴琰站起,走到窗前,看見院門打開,裴洵似是猶豫著走了進來,便又走回桌前坐下。

  裴洵輕步進屋,見父王正低頭批閱奏摺,只得束手而立,大氣都不敢出。

  裴琰將所有奏摺批罷,方淡淡道:「你越大越出息了。」

  「孩兒不敢。」裴洵平定心神,答道:「孩兒新交了位朋友,堪稱當世奇才,孩兒想著要招攬他,所以便用些心思,結交於他。」

  「當世奇才?」裴琰笑了笑,「小小年紀,你知道什麼人才當得起四個字?便是西園的舊主,只有他,才是當世奇才!」

  裴洵縱是聽過那崔軍師的名頭,卻仍有些不服氣,道:「父王,您若是見過蕭兄,便知孩兒所說之話絕無虛假。」

  「哦?」裴琰慢慢喝了口茶,淡淡道:「既是如此,就讓我看看你識人的眼力如何,請你的這位蕭兄進來吧。」

  裴洵暗喜,應了聲,轉身便奔。裴琰搖搖頭,又低頭飲茶。不過片刻,腳步聲響,裴洵笑著大步進來,話語中也帶著一絲驕傲:「父王,這位就是我新交的至友!」

  裴琰慢慢抬起頭,只見燈影下,一名白衣人步履輕鬆,踏入房中。

  他正有些恍惚,覺得這白色身影似乎有些眼熟,那白衣人已輕輕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向著他微微而笑,長身施禮。

  「侄兒蕭遙,拜見裴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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