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二六四


  他很想知道身邊這人姓甚名誰、從何而來,卻又不敢開口,不敢破壞這份寧靜。

  白衣人卻忽然象變戲法似的,手往身後一探,取出一個酒壺來。他望著裴洵笑:「可能飲酒?」

  裴洵一笑,接過酒壺,拔開壺塞,酒似銀箭,直入咽喉。他大口喝下,正待說話,濃烈的酒氣嗆得他一陣急咳,喉間、肚中似有利刃在攪。

  白衣人哈哈大笑,慢悠悠取過酒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又斜睨著有些狼狽的裴洵,笑道:「你還沒滿十八歲。」

  裴洵不明他怎知自己尚差一個月才滿十八,白衣人唇邊笑意更深:「這酒名『十八春』,必得滿了十八歲的男子漢才飲得,小子今晚可沒有口福了。」

  裴洵哪信,劈手便來奪酒壺,白衣人閃躲數下,知武功不及他,便由他奪去酒壺。裴洵回卻學了乖,只慢慢小口喝著。

  可白衣人又象變戲法似的,從身後取出一樣東西。他將包著的蒲葉打開,香氣四溢,竟是一隻「叫化雞」。

  裴洵撕下一塊,塞入口中,不禁贊道:「真是好手藝,比我王――王伯父家的做得還要好。」

  他想起父王最愛吃叫化雞,又想起昨日那套釣具,便放下酒壺,直視白衣人,語出至誠:「兄台,你那釣具,不知可否送給我?」

  白衣人靠在樹幹上,淡笑:「你昨日願出高價錢購買,怎麼今日卻要求我相送了?」

  「此等巧奪工之物,非銅臭之物所能購得,昨日是我將此物看輕了。想來兄台只願將這心愛之物贈給意氣相投之人,在下不才,願與兄台結交。」

  白衣人看著裴洵面上誠摯神色,如陽光般的笑意慢慢從雙眸中散開,良久,他仰頭喝口酒,道:「我姓蕭,名遙。」

  裴洵大喜,拱手道:「蕭兄。」

  白衣人微微欠身還禮:「世誠。」

  裴洵心情暢快,連飲數口,又念了一遍:「蕭遙?」再想起他昨日在河西渠邊釣魚喂貓的灑略姿態,歎道:「兄台倒真當得起這二字。」

  蕭遙斜靠在樹幹上,看了裴洵一眼:「你父親,經常吹這首曲子嗎?」

  「吹得不多,父親在京城,只有到河西來的時候,才偶爾吹起,我隨侍左右,聽過兩三次。」

  蕭遙笑笑:「你記性不錯。我學這曲子,阿媽教了兩天。」

  裴洵聽他口呼「阿媽」,便問:「蕭兄可是華朝人氏?」

  蕭遙望著深袤的夜空,良久方答:「我阿爸是月落人,阿媽是華朝人。」

  「難怪。」裴洵忍不住歎了聲。月落男子姿容出眾,冠絕天下,這些年來,月落藩王木風派出的使節屢有來京,他也曾見過數回。只是那些使節再俊美,也及不上眼前這人三分。

  蕭遙側頭望著他:「月落人,是不是真的都生得很美?」

  「啊?」

  「我雖是月落人,卻從沒去過月落。」

  裴洵這才知他是在華朝長大,便頭道:「是,月落山清水秀,男子俊美,女子秀麗,天下聞名。唉,所以才會多有劫難,才――」

  他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蕭遙卻微微一笑:「那是以前的事情了,以後,月落一族不可能再受欺淩。」

  「倒是。月落現在在藩王木風的治理下,日漸強盛,朝廷雖想收回治權,可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何止不易?」蕭遙冷笑,「依我看,裴琰現在根本就不敢動月落一根毫毛。」

  裴洵心頭一跳,裝作閒聊樣子,淡淡問:「忠孝王現今聲威赫赫,為何不敢收服一個區區月落?」

  蕭遙伸出三個手指:「三個原因。」

  「三個原因。」

  裴洵心頭劇跳。

  慎園的書閣內,父王神情嚴肅,推窗遙望南方,淡淡道:「三個原因。」

  他緩緩問道:「哪三個原因?還望蕭兄賜教。」

  蕭遙淺笑,話間不慌不忙:「其一,月落這些年勵精圖治,兵力漸強,且月落地形複雜,裴琰若想用兵收服,比當年的桓國還不好打。

  「其二,桓國威帝,有滕瑞輔佐,國力也並不比華朝弱。裴琰在南方未徹底穩定之前,並不敢和桓國打一場生死之戰。如果他要收服月落,桓國定會趁虛而入。若是讓桓國和月落聯手,裴琰必敗無疑。」

  裴洵放慢呼吸,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那第三個原因呢?」

  蕭遙慢條斯理地飲了幾口酒,見裴洵還是眼神灼灼地望著自己,便笑了笑,抬手指向南方。

  裴洵借低頭撕雞肉掩去眼中的驚訝,再抬頭時微笑道:「不說這些時事了,平白浪費這等美酒。」

  蕭遙大笑:「是啊,說這些真是掃興,咱們還是喝酒罷!」

  夜色,星月,佳釀,叫化雞。

  一人說著京城的繁華富庶、風流逸事,一人說著自南方一路向北的所見所聞,不多時,二人便如同多年未見面的好友。

  裴洵倚上身旁的樹枝,笑道:「蕭兄――」

  蕭遙卻忽豎起手指「噓」了一聲,裴洵忙止住話語。蕭遙聽了一會,歎了口氣,甚是煩惱。再過一會,「喵」聲漸漸清晰,數隻野貓竄上大樹,圍著二人轉圈,其中一隻還跳到蕭遙懷中,拱來拱去。

  蕭遙將大黑貓攬住,搖了搖頭:「今天真沒得魚吃,你們怎麼老纏著我?」

  裴洵聽得呆了,半晌方問:「它們是你養的?」

  「不是。」蕭遙懶懶道:「我只不過喂它們吃了幾天的魚,就都跟著我了。唉,難怪阿媽經常說我是屬貓的,天生就和貓合得來。我家附近的野貓,後來全成家養的了。也不知我前世是不是一隻大懶貓。」

  裴洵也想學他的樣子,便去抱身邊的野貓,野貓卻跳開,「喵喵」叫了數聲,貌似極為憤怒。

  裴洵有些尷尬,蕭遙大笑:「看來你前世定和貓有仇,所以它們不待見你,哈哈!」

  裴洵右手握拳,蹭了蹭鼻子,只覺自己似是有些醉了,說不出話來。

  蕭遙笑罷,拍拍懷中野貓的頭:「玩去吧,自己去找東西吃,我若走了,你們怎麼辦?」

  裴洵心跳,便問出來:「兄台要去何處?」

  蕭遙將野貓放開,懶懶道:「月落。」

  「哦,蕭兄在月落還有親人?」

  蕭遙微笑道:「有,這次回去,要拜見師叔祖,還有師叔和師姑。」

  裴洵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蕭兄,你可還會回到河西府?」

  蕭遙微微側頭,似是自言自語:「我還得去一趟桓國上京,說不定還要去月戎走走。」

  「遊歷?」裴洵話語中帶上幾分豔羨,母妃房中,山水筆記甚多,他自幼也愛翻看些書籍,但他也知以自己的身份,要想像蕭遙般走遍天下,特別是去桓國,於他來說,實在是個遙遠而不可及的夢想。

  「也算遊歷吧。順便探探親,我的姨媽在月戎,我要代阿媽去看看她。我還有一個師叔祖在上京,我得去勸他幾句話,請他別做某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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