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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


  江慈眼前一片模糊,歎了口氣:「可我就只喜歡這一根,怎麼辦?若是摔斷了,我這一輩子,也不想再戴別的發簪了。」

  遠處,有一隻夜鳥唱了起來,江慈聽著鳥鳴聲,幽幽道:「你聽,它在找它的同伴呢。夜這麼黑,它一個人,可怎麼過。」

  衛昭無法,拿過她手中的木梳,輕柔地替她梳理著長髮。江慈滿心歡喜,縱是他的手有些笨拙,扯得她頭皮生疼,也忍住不呼出聲。

  「我小時候,師父替我梳頭,師父過世後,師姐替我梳,現在師姐也不在我身邊了,還好有三爺替我梳。」

  「我的手笨。」衛昭放下木梳,望著面前如雲青絲,有些不知所措。江慈回頭看了看他的神情,抿嘴一笑,握住青絲繞了幾圈,盤成芙蓉髻,用束帶結好,將碧玉發簪遞至衛昭面前。

  見她握著發簪的手微微發顫,衛昭遲疑一陣,終接過發簪,左手托住她有些發燙的面頰,右手輕輕地,將發簪插入她的髮髻之中。

  雲鬢嬌顏碧玉簪,小月湖畔結相於——

  江慈心滿意足地微笑,跑到湖邊照了照,又跑回來坐下:「很好看。」

  衛昭點頭:「是,很好看。」

  江慈嗔道:「你淨說瞎話,我哄你呢,晚上怎麼照得見?」

  「是很好看。」衛昭話語有些固執。

  「真的?」她望入他閃亮的眼眸。

  「真的。」他望回她漆黑的雙眸。

  夜風漸盛,帶著幾分霧氣,衛昭見江慈盈不勝衣,恐她的身體撐不住,在她耳邊低聲道:「先回去吧,明天請子明幫你開點藥,不管有沒有效,總得試一試。」

  江慈點了點頭,衛昭蹲下身來,江慈一笑,伏在他的背上。他的背這般溫熱,她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白衫舞動,勁風過耳,不多時,衛昭避過一切哨守,輕輕落於郡守府東院。他將江慈放下,轉過身來。江慈忽然覺有些害羞,面上發燙,只說了句:「三爺早些歇著。」急急跑出院外。

  衛昭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腳步有些虛浮,走到院中的青石凳上坐下。露水,漸漸爬上他的雙足,夜,一分一分過去,他卻沒有挪動分毫。

  一零二、桃紅衣白

  蟲聲啾啾,夜風細細。江慈覺全身都透著歡喜和滿足,不停拍打著滾燙的面頰,往自己居住的西院偏房走去,剛轉過月洞門,便險些撞上一個身影。

  裴琰凝目注視著江慈,見她面頰紅得似有火焰在燃燒,身上穿著軍裝,頭髮卻梳成了女子的髮髻,他心中如被針紮了一下,十指緊緊捏起,冷聲道:「去哪了?」

  江慈退開兩步,輕聲道:「睡不著,出去走走,相爺還沒睡啊,您早些歇著。」說完便往屋內走去。

  她關上房門,在床邊坐下,右手輕撫著胸口,感受著那一下一下的跳躍,回想著之前那悲欣交集的感覺,竟忽然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裴琰回到正堂,在紫檀木太師椅中坐下,右手輕轉著天青色薄胎細瓷茶盅,眉間如有寒霜。

  不多久,長風衛徐炎過來低聲稟道:「衛大人回來了。」

  裴琰俊眉一蹙,手中運力,「哢」聲輕響,天青色薄胎細瓷茶盅被捏得粉碎。瓷末四散濺開,徐炎見裴琰虎口隱有血跡,心中一驚,抬頭見他面色,不敢再說,退了出去。

  良久,裴琰方低頭看著流血的右手和四散的碎瓷片:什麼時候,她的身影越走越遠?什麼時候,她已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這親手捏碎的瓷盅,卻是再也不能修復了——

  晨光隱現,簫音輕悠,少了幾分往日的孤寂,多了一些掩飾不住的欣喜,卻還有著幾分惴然與不安。

  腳步聲響,衛昭放下玉簫。宗晟過來稟道:「相爺派人請大人過去,說是一起用早飯,有要事相商。」

  衛昭拂了拂衣襟,走向正堂,剛邁過洞門,一絲寒氣悄無聲息地襲來。衛昭一笑,衣帛破空,在空中翻騰縱躍,避過裴琰如流水般的劍勢。

  「三郎,來,咱們切磋切磋。」裴琰俊面含笑,接連幾縱,再度攻上。

  「少君有此雅興,自當奉陪。」衛昭騰挪間取下院中兵器架上的一把長劍,身法奇詭,鋒芒四耀,「叮叮」連聲,二人片刻間便過了數十招。

  陽光漸盛,照在二人的劍刃上,隨著人影翻動,如兩朵金蓮在院中盛開。裴琰越打越是性起,劍法大開大合,如晴空烈日,而衛昭則劍走偏鋒,似寒潭碧月。再鬥上百招,二人真氣激蕩,衣袂飄飄,院中樹木無不颯颯輕搖。

  裴琰朗笑一聲,飄移間右足蹬上院中樹幹,劍隨身撲,急速攻向衛昭,衛昭見他這一招極為淩厲老辣,不敢強接,雙足似釘在地上一般,身軀急速後仰,裴琰劍鋒貼著他的白袍擦過,青影翻騰,裴琰落地,大笑道:「過癮!真是過癮!」

  衛昭腰一擰,如一朵白蓮在空中數個翻騰,靜然綻放。他落地後拂了拂衣襟,微微一笑:「少君劍術越發精進,衛昭佩服。」

  「昨夜就有些手癢,想找三郎比試比試,可是三郎不在。」

  「哦,我睡不著,出去走了走。」

  「是嗎?怎麼不來找我對弈?」

  二人說笑著往屋內走去,這時長風衛才敢進院,幫二人收起長劍。

  僕人將飯菜擺上八仙桌,崔亮與江慈一起進來。江慈看見衛昭,面頰微紅,衛昭眼神與她一觸即分,接過僕人遞上的熱茶,借低頭喝茶斂去嘴角一絲笑意。

  裴琰眸色暗了暗,向崔亮笑道:「子明昨晚是不是也睡不著?」

  崔亮微愣,轉而微笑道:「我昨晚睡得早。」

  「那就好,我還以為這郡守府風水不好,讓大家都睡不著。」

  衛昭眼中光芒一閃即逝,裴琰也不再說,四人靜靜用罷早飯,安潞進來,手中捧著一隻信鴿,他取下信鴿腳上綁著的小竹筒,奉給裴琰。

  裴琰展開細看,冷笑一聲:「毅平王和甯平王的大軍快過涓水河了。」

  衛昭聽到「甯平王」三字,眼皮抽搐了一下,一抹強烈的恨意自面上閃過,握住茶杯的手青筋隱現,江慈正要退出屋外,看得清楚,便放在了心上。

  崔亮接過密信看了看,歎道:「唉,還是無辜百姓遭殃啊。沒想到,這兩位兇殘成性,造下如此多的殺孽。」又將密信遞給衛昭。衛昭放下茶杯,低頭看著密信。

  「夫人當年入了甯平王府,行刺失手,被甯平王秘密處死。聽說,遺體是被扔在亂葬——―」平叔的話猶在耳邊。

  衛昭內力如狂浪般奔騰,五指倏然收緊,信紙化為齏粉。

  他緩緩抬頭,見裴琰和崔亮正看著自己,修眉微挑,冷冷一笑:「這等惡魔,咱們正好替老天爺收了他們!」

  裴琰點頭:「桓軍的主力來得差不多了,隴州無憂,可以從童敏那邊調兩萬人過來。」

  崔亮算了算,道:「咱們兵力還是不佔優勢,不過若是計策妥當,也有勝算。」

  「一切還得依仗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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