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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番外:雪舞蒼原(七)

  二月二十一日,宣王凱旋回朝,皇帝親率文武百官在上京威武門前迎接,宣王威望一時無兩。

  宇文景倫回朝後,先向皇帝交旨覆命,接著又和軍師騰瑞、易寒諸人忙著處理各項交接事宜,馬不停蹄地忙碌了五天,才把諸事處置停當。這才驚覺,三人自回來之後,都沒回過家。宇文景倫忙下令兩人回府休息,兩人自是推辭一番。宇文景倫笑道:「事情哪有做完的時候?本王仰仗兩位的日子還長著呢,二位要是熬壞了身體,豈不是本王之過?我也要回府休息一下,正好和滕軍師一道走。」兩人這才作罷。

  宇文景倫和騰瑞騎著馬邊走邊談,此時,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宇文景倫笑道:「前面就是先生府上,可否讓景倫進去避避雨再走?」

  騰瑞忙道:「王爺說哪裡話?王爺屈尊,寒舍蓬蓽生輝。」兩人打馬直奔滕府而去。

  宇文景倫和滕瑞進了騰府客廳,只見陳設簡陋,廳中擺著幾張舊椅子和幾案,四壁蕭條,只有堂屋正中的牆壁上掛著一幅中堂。

  宇文景倫歎息道:「先生也未免素儉太過了。」

  滕瑞淡淡一笑,一邊讓座一邊說道:「寒舍簡陋,還望王爺不要見笑。騰某人追隨王爺,求的是能舒展抱負,成就千秋功業,並非為求一己之富貴。王爺請坐。」

  宇文景倫一邊落座,一邊笑道:「先生胸有大志,景倫佩服。能得先生相助,實在是景倫之福啊。」

  滕瑞肅容道:「王爺明鑒,騰某人這條命已經是王爺的了,還請王爺以後不要再說這些客套話了。」

  宇文景倫大笑道:「好,倒是我矯情了,以後我們就不要來這套虛的了。」

  一個家僕上來奉上清茶,宇文景倫接過,喝了一口,不禁贊道:「好茶,入口甘美,沁人心脾,中原的茶果然不同凡響。」

  滕瑞微笑道:「這是我江南家鄉的青螺茶,此地沒有,我是托相熟的商隊從華朝帶過來的。小女自己用從梅花上收集來的雪水泡制的。」

  宇文景倫笑笑,似乎漫不經心地說道:「對了,先生回來以後尚未回府見過小姐吧?先生不必陪小王了,先去見見小姐吧,離家這麼長時間,家裡一定惦記得緊。」

  滕瑞忙道:「這怎麼可以?於禮不合———」

  宇文景倫擺擺手,笑道:「先生剛還說讓小王不要拘禮,怎麼自己倒拘泥起來了?上次和先生說的事情,不知先生可曾和小姐提過?小姐意下如何?」

  滕瑞猶豫了一下,道:「回京之前我曾在書信裡提及此事,不過尚未收到小女的回音,我已隨王爺凱旋回京了。」

  宇文景倫「哦」了一聲,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已經來到府上,可否請先生現在就去詢問一下小姐的意思?景倫希望能得到一個准信。」說罷,目光炯炯地望著騰瑞。

  滕瑞心中甚是為難,面露難色。

  宇文景倫微微一笑,道:「先生放心,景倫並非那等仗勢欺人之人,如若這門親事非小姐所願,景倫絕不會苦苦相逼。」

  滕瑞沉吟一下,也知始終要做個決斷,便站起來,作了一揖,道:「既如此,那就請王爺稍等片刻。」告罪後,便走入後堂;

  片刻後,宇文景倫便聽見後面傳來了動靜,隱隱聽見有女子的輕輕的驚呼聲、說話聲和笑聲。雖然聲音壓得很低,聽不清楚說什麼,但宇文景倫也聽出其中掩飾不住的喜悅和歡快。

  他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在廳中慢慢踱步。他雖然也來過滕家幾次,但每次都是直接就進了滕瑞那個書籍盈架的書房,極少在客廳逗留。此時他不由仔細地打量起這個不大的客廳,見它陳設雖然簡樸,卻窗明几淨,一塵不染。他坐著的八仙椅前,放著一個小火爐,爐中的炭火紅透,給這個小小的客廳平添了幾分暖意,幾案上供著一瓶臘梅,不起眼的的黃花,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清淡香氣,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傍晚,卻讓人感到了一絲正在萌生的暖意。

  他在那幅中堂前面停下來。那是一幅潑墨寫意山水,一派迷蒙煙雨,蕭疏山石,漠漠平林,上書《溪山煙雨圖》。宇文景倫在書畫上平平,但也看出作畫者筆鋒脫略,墨骨瀟灑。畫上題著兩行詩句:「故國無非心安處,家園本是夢來鄉」,宇文景倫認出是滕瑞的筆跡,便知畫的是他江南家鄉的風光。

  中堂前面的幾案上放著一部書,宇文景倫拿起來,見是一本《兵策》。這書他早就讀得滾瓜爛熟,也不為意,只是等得無聊,便隨手翻開,卻見書中謄寫的字跡秀雅端莊,每篇下面還用密密的蠅頭小楷作注釋和批評。其中很多觀點,宇文景倫竟是前所未見,不禁好奇心起,坐下細細閱讀起來。

  那些評論,有些十分短小,如「腐儒之見」、「蠢」、「妙哉妙哉」、「於吾心有戚戚然」、「不知此腐儒當此時節,亦這般囉嗦聒吵不成,好笑好笑」或「如見作者,當與之浮一大白」等等,有些卻是長篇大論,並時有驚人之句。看到有趣精妙之處,宇文景倫也不禁暗暗叫絕。他竟覺眼前似見一頑皮少女手捧書卷,一會兒皺眉撇嘴,一會兒嘟嘟囔囔,一會兒又拍掌大笑,他自己也不禁莞爾微笑。

  不知不覺間,書已看完,宇文景倫才驚覺時間竟已過去了大半個時辰,滕瑞竟還沒出來。他伸伸懶腰,隨手把書放回桌上,忽然發覺書的封底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綺字。宇文景倫忽然有點忐忑起來,數九寒天,他手心竟然微微滲出汗水,坐在這個小小的客廳裡,竟讓他比大戰前夕還要緊張。

  又過了一會兒,滕瑞方從後堂匆匆走出。他深深向宇文作了一揖:「滕瑞失禮,怠慢王爺。請王爺恕罪。」

  宇文景倫大笑:「無妨無妨,本王正好拜讀了令千金的高論,真是別開生面。」

  滕瑞忙道:「小女獻醜,讓王爺見笑。」

  宇文景倫笑道:「那件事情,不知小姐意下如何呢?」

  滕瑞面露尷尬之色,欲言又止。

  宇文景倫微感失望,強自笑道:「先生直說無妨,想是小姐看不上景倫這等粗魯武夫吧。」

  滕瑞忙道:「豈敢豈敢,非也非也。小女、咳——,她、她說,選女婿得合她的心意,必須要經過了她那一關才行。」

  宇文景倫大感好奇,道:「哦,那小姐想怎麼考量小王呢?」

  滕瑞尷尬笑道:「她說,她要出個考題,請王爺回答。若答得合她的心意,她便答允婚事。若她認為答得不合意,那便只能自歎福薄,請王爺另選佳人。」

  滕瑞說完,又向宇文景倫拱手告罪:「小女年幼無知,衝撞了王爺,實在是罪該萬死。唉,內子去世得早,是我教女無方,嬌縱得這丫頭無法無天。我說了半天她就是不肯改變主意。還望王爺看在我的一張薄臉,汪量海涵。」

  宇文景倫大笑,道:「好好好!有趣有趣,好久沒被老師考過了。本王願意接受小姐考驗。」

  滕瑞還想說什麼,宇文景倫擺擺手,道:「先生勿憂,景倫說過,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影響我們君臣的情分。」

  滕瑞想了想,歎了一口氣,道:「好,請王爺稍等。」轉身入了後堂。

  少頃,他端著一個託盤上來,送到宇文景倫面前,躬身道:「這就是題目。」

  宇文景倫定睛一看,見託盤上放著四樣物事,一個金指環,一支箭,一幅羊皮手卷,一個小碟子,裡面是一小堆白色的晶體。宇文景倫伸出手指蘸了一下那個碟子裡的東西,放到嘴裡嘗了一下,訝道:「是鹽?不知小姐這道題要如何作答?」

  滕瑞道:「小女請王爺從這四樣東西裡選取一樣,王爺認為是最要緊的東西。」

  宇文景倫沉吟了一下,拿起那支箭仔細地看了看,又放下,再展開羊皮卷一看。竟然是一幅極詳盡的諸國地形圖。他大喜,忙拿起羊皮卷,剛想說我就選這個,忽然又猶豫起來。

  他左手拿著地圖,右手端起碟子,滕瑞忙搖頭,道:「小女說只能選一個。」

  宇文景倫思忖良久,終於毅然放下羊皮卷,拿著那碟鹽巴,抬起頭對滕瑞說道:「選好了,請小姐裁定吧。」

  滕瑞點點頭,轉身返回內堂。宇文景倫反倒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索性放開胸懷,安心等待。

  過了一會兒,滕瑞笑容滿面,快步從後堂走出,手中仍然托著那個託盤。宇文景倫一見,心中大喜過望。

  滕瑞彎腰施禮,奉上託盤,道:「謝王爺抬愛,給王爺道喜了。」

  宇文景倫看見託盤上,放著一朵紅絨花。依照桓國習俗,這是表示女方接受了男方的求婚。旁邊還放著一個荷包,上面繡著一對鴛鴦,宇文景倫雖然不熟悉華朝婚俗,但大概也知這是給自己的信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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