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
一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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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覺糧草之事乃眼下頭等大事,正一邊思忖一邊踏上東回廊,周密過來輕聲稟道:「江姑娘接回來了。」 裴琰俊眉一挑,擺了擺手,長風衛退去。他想了想,嘴角不自覺的向上彎了彎,將左邊大半個衣袖扯落,光著左臂踏進東廳。 江慈被周密從回雁關「押」回河西府,正坐在東廳內滿腹牢騷,見裴琰進來,忙站了起來:「相爺,回雁關人手不足,您還是放我――」 裴琰也不說話,將左臂一伸,先前割血立誓的劍痕仍在滲出鮮血。江慈「唉呀」一聲,忙俯身打開藥箱。 裴琰望著她的背影,得意地笑了笑,待江慈轉過身,又俊面肅然。 江慈邊給他上藥包紮,邊語帶責備:「小天這小子,跑哪去了?」 「寒州、晶州傷兵較多,他隨陳軍醫去那邊了。」裴琰盯著江慈秀麗的側面,忽覺心頭一松,竟是大戰以來從未有過的寧靜,一時恍惚,輕聲喚道:「小慈。」 「嗯。」江慈未聽出異樣,手中動作不停。 裴琰猶豫了一下,語氣有些軟:「以後,你一定要隨主帥行動,太危險的地方不要去。」 江慈不答,待包紮完畢,方直起身道:「若是個個軍醫都是如此,有誰在前面搶救傷兵?」 裴琰噎住,臉色便有些陰沉。江慈看了看他身上的素服,只道他公祭將士後傷感,忙又低聲道:「相爺請節哀。眼下河西府已經收復,可東萊等地的百姓還日夜盼著相爺率長風騎打回去呢。」 「是啊。」裴琰之前心中傷痛,此時也覺有些疲倦,放鬆身軀靠上椅背,合上雙眸,淡淡道:「失土還得一寸寸收回,這肩頭的擔子,一刻也無法放下――」 他話語漸低,江慈見他滿面疲容,知他多日辛勞,悄悄取出藥箱中的薰草餅點燃。裴琰聞著這安神靜心的薰香,神經逐漸得到放鬆,依於椅中睡了過去。 裴琰內力高深,小憩一陣便醒轉來,但他捨不得這份睡夢中的安寧,並未睜眼。他聞著細細薰香,享受著數月來難得的靜謐,聽到室內江慈恬淡均勻的呼吸聲,輕聲喚道:「小慈。」 江慈不答,呼吸聲細而輕緩。 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襲上裴琰心頭,他覺自己的心就象裂開了一條縫隙,有什麼東西正從這縫隙中呼嘯而出。他猶豫良久,終慢慢睜開雙眼,輕聲道:「小慈,你,留在我身邊吧。」 九七、相思成疫 等了一陣,不見江慈出聲,裴琰緩慢轉頭,望向一邊的江慈,不由苦笑一聲。 他站起身,腳步聲放得極輕,走至正靠著椅背沉沉熟睡的江慈面前,長久凝望著她風塵僕僕的面容,軍衣上的血漬,還有她垂於身側的右手上,那因每天與草藥接觸而生出的黃色藥繭。 一個身影閃入東廳,裴琰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南宮玨看了看江慈,一愣下,被裴琰拉著走到了偏廳。 南宮玨忍不住道:「這不是那丫頭嗎?她怎麼也來了?」 裴琰微笑道:「玉德辛苦了。」 「幸未辱命。」南宮玨歎道:「總算為安澄出了一口惡氣。」 裴琰取過地形圖,展開道:「玉德過來看看,接下來的任務,會更艱巨。」他手指在圖上移動:「現在敵我兩軍在『回雁關』對峙,桓軍雖新敗,但我們要想拿下『回雁關』,攻過涓水河,只怕不是易事。」 「嗯,『回雁關』不好打,只怕會形成拉鋸之勢。」南宮玨點頭道。 「是,子明和我分析過了,如果對峙局面形成,宇文景倫從國內搬救兵來,毅平王和甯平王的兵力到達『回雁關』,差不多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接下來,能否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還是要看玉德的。」 「少君的意思是――」 裴琰望著南宮玨,緩緩道:「我請玉德,帶著那幫武林中人,抄山路去桓軍後方,仍舊依前計,在東萊、鞏安、鄆州、郁州、成郡,發動民變,燒桓軍的糧倉,奪其戰馬,殺其散兵,盡一切所能,擾敵驚敵,我要他們雞—犬—不—寧!」 江慈睜開眼,這才醒覺自己勞累多日,疲倦萬分,聞著這薰香,竟也睡了過去。她四顧望瞭望,從椅中躍起,收拾好藥箱,踏出東廳,被正午的烈日耀得眯了一下眼睛。她沿著回廊走至偏廳門前,正在裡面用餐的裴琰和衛昭齊齊抬頭。 江慈猶豫了一下,踏入偏廳,開口道:「相爺,我還是去――」 裴琰望瞭望一邊的僕從,僕從忙擺上碗筷,江慈正有些肚餓,也不推辭,放下藥箱,坐了下來。見桌上擺著的是鹹菜加白粥,江慈也不驚訝,只是埋頭喝粥。 三人用罷,裴琰又與衛昭細商著給朝廷的軍報和請求運送糧草事宜,眼見這二人說得十分認真,江慈拎著藥箱,輕輕退出偏廳。她剛要出郡守府,周密過來將她攔住,江慈無奈,只得噘著嘴又回到偏廳。 衛昭起身,淡淡道:「少君先擬著,我還要去尋國舅大人遺骨,不然可是萬分對不住莊王爺和貴妃娘娘。」 「三郎自便。」裴琰笑道:「子明晚上會回城,咱們再商量。」 衛昭點了點頭,目光自江慈面上掃過,出廳而去。裴琰仍舊回轉案後,執筆寫著摺子。江慈剛要張口,裴琰沉聲道:「你想救人?」 「是。」 「我來問你,河西府的百姓,是不是人?」 江慈結舌,裴琰並不抬頭,道:「這一役,百姓們也死傷嚴重,城內大夫不足,我讓人收拾了郡守府西側門房,作為義診堂,你和小天,就在那裡為百姓看病療傷吧。」 「啊?!」 「怎麼?不敢?看來子明這個弟子收得可不怎麼樣。」裴琰邊寫邊道。 江慈想了想,低聲應道:「我盡力吧。」 戰事陷入膠著,長風騎攻不下「回雁關」,桓軍也據關不出,半個多月下來,雙方短兵相接的血戰漸少,但均處於高度戒備之中。 河西府百姓漸漸從戰爭的陰影中走出,城內,也終於恢復了幾分昔日「中原第一州」的繁華熱鬧景象。 江慈知裴琰不會放自己去「回雁關」軍營,便安下心來,帶著小天,在義診堂內,為百姓看病療傷。經過在醫帳的時日,普通傷勢已經難不倒她,若遇疑難雜症,她便記下來,然後去請教崔亮,一段時間下來,醫術進步神速。崔亮每隔兩日,往返於河西府和回雁關,裴琰與衛昭也時不時去軍營,四人各自忙碌,一時無話。 忽忽十天過去,城中忽起了疫症,數十名百姓又咳又吐又泄,全身青斑,重症者呼吸困難,痛苦死去。裴琰接報大驚,他久經戰事,知大戰之後的疫症乃世間第一恐怖之事,忙命長風衛緊急搜城,將凡有症狀的百姓帶到城外一處莊園隔離居住,又急召崔亮和淩軍醫等人回城。 崔亮、淩軍醫及城內的數位名醫蒙上頭罩,進到疫症百姓集中的莊園,查看了個多時辰,又找來相關人員問話,定下對策:將患了疫症的人員迅速隔離,在城中廣撒生灰,又命人煎了艾草水,發放給全城百姓飲用。 但天氣炎熱,疫症仍在河西城內蔓延,被帶到城外莊園隔離的百姓越來越多,每日都有重症者痛苦死去,崔亮和淩軍醫等人急得嘴角冒泡,遍試藥方,仍未能找到對症良藥。 再過兩日,疫症蔓延至留守河西府的長風騎,眼見士兵們一個個被送入莊園,不時有死去的人被抬出集中焚燒,裴琰更是焦慮。 為免疫症殃及「回雁關」前的長風騎主力,無奈之下,裴琰緊急下令:封鎖往河西府的一切道路,在疫症未得到徹底解決前,河西府內所有百姓及士兵不得出城。 裴琰和衛昭也在崔亮等人的力勸下,暫移至青茅穀的軍營中。 自疫症流行,江慈便隨著崔亮,查看水井,遍試藥方,並在城內為百姓散發艾草水。眼見染疫之人越來越多,全城軍民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下,城裡處處彌漫著一片絕望恐怖的氣氛,江慈不禁深深體會到在這亂世之中,人命便如草芥一般,面對這日益嚴重的疫情,她雖然心急如焚,卻也深感無能為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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