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一三五


  為求原本繡的花能對得上色,江慈費了很大勁,直到眼睛發花,才將裙裾補好。抬起頭,才見衛昭已伏在桌上,雙眸緊閉,似是睡了過去

  她放下針線,望著那靜美的睡容,慢慢地右手撐頰,思緒隨著那燭火的跳躍一搖一晃。

  春夜,靜謐如水,偶爾能聽到屋外的蟲鳴,一切是這麼安詳,安詳得不象這半年來所過的生活,江慈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衛昭猛然動彈了一下,江慈忙坐直,卻見他仍伏在桌上熟睡,但修美的雙眉皺起,似是正被什麼困擾著,又正在努力想起什麼。

  他的左手慢慢地抓住胸口衣襟,呼吸也漸轉沉重,眉頭鎖得更緊,雪白的面容也一分分潮紅。

  江慈心中暗驚,知他定是夢魘,想起那夜他在墳前險些走火入魔,不敢貿然喚醒他。但見他形狀,心中微動,俯身過去,輕柔地替他順著胸口。

  衛昭雙眸緊閉,口中輕聲喚道:「姐姐。」

  他喚得極輕,一聲,又一聲,江慈聽著覺鼻中發酸,終忍不住極輕地喚了聲:「三爺!」

  衛昭猛然睜開眼,入目的燭火,如同十多年前的那一劍,瞬間閃入他的心中。他心裡忽然湧上一種濃烈的恨意,姐姐都死在了這寒光下,還有什麼,是不能毀滅的呢?

  他眼中閃過寒光,右手探出,扼向江慈的咽喉,江慈本能下一閃,他的手也頓了一頓,便捏上了江慈的左肩。

  江慈覺肩頭一陣劇痛,驚恐地望著衛昭。衛昭神情迷亂,手中力道漸緊,江慈隱隱聽到自己肩胛骨碎裂的聲音,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七一、宇文景倫

  黃昏時分,暮靄低沉,氤氳朦朧。長風徐來,夾著河水的濕潤氣息,拂人衣襟。

  易寒負手立于涓水河畔,身後河岸的高坡處是己方接天的營帳,而河對面,是華朝守軍的軍營。河面上,隨風輕漾的,則是雙方對峙數日的高桅戰船。

  腳步聲急響,宣王隨從沈銑過來,行禮道:「易將軍,王爺請您過去。」

  易寒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轉身步向高坡。甫到坡頂,便聽得下方樹林旁傳來震天的歡呼聲。

  一道銀色身影在人群中縱躍,隨著他一縱一躍之勢,手中刀鞘有若飛鷹展翅,拍起一波波勁氣,激得他身邊的桓兵紛紛避退。有十數人合成一團挺槍刺向這銀甲人,卻聽得他大喝一聲,身形急旋,刀鞘隨著他精奇的步法,格開這十餘人手中的長槍。

  他突到最後一人身前,右足勁踢,那名桓兵向外跌倒,銀甲人突出缺口,再喝一聲,刀鞘迸上半空,他橫手握刀,刀氣轟向地面,黃泥和著草屑紛飛,再有十餘人向後跌倒。

  銀甲人一聲長笑,寶刀套入落下來的刀鞘之中。他左手握上刀鞘,右手取下頭上銀色盔帽,身形凝然如山,更顯軒梧英偉,朗笑道:「還有誰不服氣的?」

  桓軍將士們發出震天的喝彩聲,易寒微笑著走近,銀甲人轉身看見,笑道:「先生來得正好,還請先生指點景倫一二。」

  易寒微微一笑:「不敢,王爺刀法已屆大成,無需易寒贅言。」

  宣王宇文景倫將手中寶刀擲給隨從,與易寒並肩向大帳走去,桓國將士望著二人身影,均露出崇慕的神情。

  宇文景倫除去銀甲,轉身笑道:「閑著無事,和小子們活動活動筋骨,倒讓先生見笑了。」

  易寒微笑道:「大戰在即,保持將士們的鬥志和精神,確是必要。」

  宇文景倫大笑:「還是先生瞭解景倫。」

  二人在幾前盤膝坐下,宇文景倫斟了杯茶,推到易寒面前:「這南國的春季,太過潮濕,粘得人提不起精神,將士們多不適應,若不活動活動,只怕會生銹。」

  「是。」易寒道:「所以我們得趕在春汛之前度過涓水河,只要能拿下東萊,在涓水河以南便有了立足之地,憑藉『雁鳴山』的天險,進可攻河西與瀟水平原,退也可據守鞏安一帶。」

  一人掀簾進來,宇文景倫和聲道:「滕先生快來一起參詳。」

  軍師滕瑞微笑著坐下:「最重要的,還得趁王朗未從婁山趕回來之前下手。」

  他從袖中取出一份密報遞給宇文景倫,宇文景倫展開細看,冷笑一聲:「華朝是不是無人可用,又將王朗往回調,裴琰的傷真的就這麼重?」

  易寒眉毛微微抖了一下,淡淡道:「王爺想和裴琰交手,只要能拿下東萊,打到河西,他爬都要爬過來。」

  宇文景倫一笑:「他現在不來也好,等我先把王朗幹掉,再與他在戰場上一較高低。那年新郡一戰,我在西線,沒能與他交鋒,一大憾事。」

  滕瑞正容道:「王爺,王朗也不可小看。」

  「嗯,我心中有數。王朗也是沙場老將,按這密報時間來算,他最快也得三日後才能趕到東萊,咱們就要趁他未到之前,渡過涓水河,攻下東萊。」

  滕瑞取過地形圖展開,宇文景倫這幾日來早看得爛熟,沉吟道:「看來騎兵不能用了。」

  易寒點頭:「過了涓水河,便是山陵地形,不比我們打成郡和鄆州。」

  「幸得有滕先生相助,這水兵和步兵咱們也不比華朝差了。」宇文景倫歎道:「武有易先生,文有滕先生,二位文武益彰,輔佐于景倫,景倫真是三生有幸!」說著英俊的面容上露出欣喜感激之色。

  易寒與滕瑞忙齊施禮:「王爺太客氣。」

  宇文景倫抬手虛扶,三人目光重新凝在地形圖上。滕瑞指向涓水河上游某處標記:「二十年前,我曾經過這處,如果沒有大的變化,我們可從這裡突破,騎兵還是可以派上大用場。」

  見宇文景倫抬頭,目光中充滿徵詢之意,滕瑞微笑道:「今夜月光極佳,不知王爺可願做一回探子?」

  宇文景倫站起身來,目光銳利,望向帳外:「景倫最大的心願,便是要踏遍這華朝每一寸土地。」

  月朗星稀,涓水河在月光下,波光盈閃,越顯秀美蜿蜒。

  宇文景倫估摸著已到了滕軍師所說之處,便翻身下馬。滕瑞步過來,用馬鞭指向前方:「大概還有半裡路。」

  「走走吧。」宇文景倫將馬繩丟給隨從,負手前行。

  無涯無際的寂靜籠罩著涓水河兩岸,眾人踩在河岸的草地上,夜風徐來,吹散了幾分濕意。

  宇文景倫頓覺神清氣爽,笑道:「這兩年老是憋在上京,都快憋出病來了。」

  滕瑞對他知之甚深,微微一笑:「想來薄雲山還是王爺的知音,知王爺憋得難受,讓王爺來吹吹這涓水河畔的春風。」

  易寒卻不說話,負手在河邊慢慢走著,落在眾人後面。

  宇文景倫定住腳步,待易寒走近,隱見他面上有傷感之色,不由道:「先生心結不解,異日若真對上裴琰,可有些兇險。」

  易寒望向涓水河對岸,歎道:「倒也不全為心結,只是故地重遊,有些感慨罷了。」

  宇文景倫做了個手勢,三人並肩而行,隨從們牽著馬遠遠在後相隨。

  宇文景倫望向滕瑞:「滕先生二十年前來過此處?」

  「是,我當年學得一身藝業,卻恪于師命,無用武之地,便遊歷天下,沿這涓水河走過一遭,還有些印象。」滕瑞清俊的眉眼隱帶惆悵:「當年也是這個季節,春光極好,我在這處彈劍而歌,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恍若隔世。」

  宇文景倫歎道:「這南國風光確是極佳,若是能拿下華朝,真想請父皇在這片疆土上走一走,看一看,唉――」

  易寒心中暗歎,他知宇文景倫素仰華朝文化,也早有經世濟民、統一天下之志,更一直致力於在國內推行儒家經學,希望能通過改革,去除桓國遊牧民族的陋習,繁榮桓國經濟。但其畢竟只是一個二皇子,受到太子一派的極力傾軋,空有雄心壯志卻無從施展。皇上縱是有些偏愛於他,但受權貴們的影響,也對他的革議多有擱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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