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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櫻桃看了看手中的狐裘,道:「相爺,這狐裘燒了兩個大洞――」

  裴琰淩厲的眼神掃來,她忙將話咽回喉內,將狐裘替裴琰披上系好,垂頭退下。

  裴琰低頭望向狐裘下擺,那夜,被炭火燒出的焦黑大洞,如一雙水靈靈的黑眸,最後留給他的只有驚恐與痛恨,他笑了笑,負手出了「碧蕪草堂」。

  天色昏暗,一行人回到莊內,裴琰拂了拂狐裘上的雪花,管家岑五過來,躬身道:「相爺,夫人有信到。」

  裴琰接過,見岑五領著僕從接過安澄等人手中的野物,抽出信函,淡淡道:「吩咐廚房,爺我今晚想吃『叫化雞』。」

  四九、雪夜夢魘

  大雪仍在撲簌簌地下著,天地蒼野,一片雪白。

  江慈跟在衛昭和平叔身後,在齊膝深的雪野裡跋涉。她雖輕功不錯,但內力不足,真氣難繼,沒多久便被那二人拉下十餘丈遠。

  這幾日她服侍衛昭,時刻提心吊膽,更未睡過安穩覺,漸覺體力不支。見衛昭和平叔的身影漸行漸遠,四顧看了看,呼道:「三爺,等等我!」

  凜冽的寒風瞬間吞沒了她的呼聲,前面二人的身影終消失在白茫茫之中。江慈輕哼一聲,仍舊奮力趕了上去,走不多遠,腳一軟,跌倒在雪地之中。

  寒意自掌間襲入體內,江慈坐於地上,眼淚迸出。正飲泣間,她忽被一人扛在肩上,風刮過耳際,衛昭的聲音冷肅如冰:「我倒想把你丟在這雪野喂野豹,就怕少君不同意。」

  江慈囁嚅道:「我自己會走,你放開我。」

  衛昭肩扛一人,在雪地中行進仍步履輕鬆,他嘴角浮起譏誚的笑意:「若是等你自己走,我們走到明年都到不了星月穀。」

  江慈稍稍掙扎了一下,讓自己在他肩上躺得舒服了些,笑道:「既是如此,就勞煩三爺了。」

  衛昭冷哼一聲,眼中閃過捉弄之色,忽然發力,身形騰縱,如一只雪鹿在荒野中跳躍。江慈被顛得難受,大呼小叫,最後終忍不住淚流滿面。

  衛昭在一片杉樹林邊停下身形,邪邪笑著將江慈往雪中一扔。江慈臉色蒼白,頭上沁出冷汗,伏於雪中,不停嘔吐。

  衛昭嘖嘖搖頭:「少君怎麼會看上你這麼個沒出息的丫頭!」

  平叔趕了上來,看了看天色:「少爺,咱們得在天黑之前趕到紅花崗,不然這大雪天的,少爺和我挺得住,這丫頭可挺不住。」

  衛昭點點頭:「輪流扛吧,還真是個累贅。」

  「只怪今年這雪下得太大,馬車都走不了。」平叔俯身將江慈扛在肩上,大步而行。他背上負著大行囊,肩上扛著一人,仍內息悠長,呼吸平穩,江慈心中不由暗自欽服。

  天黑之前,三人終趕到了紅花崗。紅花崗是一處小小集鎮,為華朝進入月落山脈的必經之地。現時大雪封路,又已近天黑,鎮內看不到一個人影。

  江慈一路被二人輪流扛著行走,已近暈厥,強撐著隨衛昭步入一間客棧,往房中土炕上一倒,胃中翻江倒海,吐了個乾乾淨淨。

  衛昭面具下的聲音陰森無比:「我和平叔去吃飯,回來時你若不把這裡清理乾淨,今晚就給我睡雪地裡去!」

  江慈有氣無力道:「是,三爺。」

  衛昭眼中寒芒一閃,轉身與平叔出了房門。江慈躺了片刻,爬起來,將穢物清理乾淨,又呆呆地坐了一陣,出門向夥計問清方向,走到茅廁內,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猶豫片刻,終閉眼將包內的粉末吞入口中。

  江慈行到客棧前堂,只剩了些殘羹冷炙,草草吃過,天已徹底黑了下來。

  嚴冬季節的山鎮,即使是在屋中的炕上,也覺寒意沁骨。睡到三更時分,江慈瑟瑟發抖,肚中咕咕直響,終呻吟出聲。

  衛昭睡在大炕上,冷哼一聲:「又怎麼了?」

  江慈額頭沁出黃豆大的汗珠,聲音孱弱:「三爺,壞了,我只怕是受了寒,又吃壞了東西,實在是――」

  衛昭沉默片刻,道:「去吧。」

  江慈如聞大赦,掙扎著下炕,摸索著出了房門,奔到茅廁,拉到雙腳發軟,方扶著牆壁走回屋內。可不到一刻,她又痛苦呻吟著奔了出去。

  如此數回,衛昭終於發怒,待她回轉,起床蹬了江慈一腳:「去,給我睡到外間去!」江慈冷汗淋漓,緩緩步到外間,縮於牆角。

  透入骨髓的寒冷讓她渾身發抖,肚中絞痛又讓她汗如雨下,再奔兩回茅廁,她已面無血色,躺於牆角,淚水連串墜落。

  夜,一點點深,外面還在下著大雪。

  江慈再度輕聲呻吟,捂著肚子出了房門,奔到茅廁,雙手合什,暗念道:天靈靈,地靈靈,菩薩保佑,我江慈今夜若能得逃魔掌,定日日燒香禱告,奉禮敬油!

  她用心聽了聽,仍舊苦著臉,捂住肚子出了茅廁。院中,只有一盞氣死風燈在寒風中搖曳。江慈沿著牆根走了十余步,終看到一個狗洞,她由狗洞鑽出,顧不得渾身是雪,提起全部真氣,在雪地上狂奔。

  先前在客棧前堂用飯之時,她聽到夥計對答,知這紅花崗的西面有一條小河,現下已經結冰,遂借著雪夜寒光,運起輕功奔到河邊。她將順路折下的幾根枯枝丟於河面上,在河邊站了片刻,又踩著自己的腳印一步步倒退到來時經過的一個樹林。

  她爬上一棵大樹,抓住樹枝,借著一蕩之力,躍上相鄰的大樹,如此數次,終在較遠處的一棵參天古樹的枝椏間隱住身形,屏住氣息。

  她的四肢漸漸麻木,由於長時間屏住氣息,漸感內息紊亂,強自支撐。

  雪仍在漫天地飄著,遠遠的小河,由於結冰,在寒夜反射出冷冷的光芒。江慈眼睛眯成一條細縫,默然凝視著河邊兩個高大的身影,依稀可見衛昭與平叔似交談了幾句,又下到冰河查看了一番,衛昭似是惱怒至極,怒喝一聲,右掌擊出,「嘭」聲巨響,江慈不由閉上雙眼。

  天地間,萬籟俱寂,唯有雪花簌簌之聲。兩個時辰過去,江慈方挪了挪已凍至麻木的身子,緩緩爬下大樹。

  她推測衛昭可能會在回長樂城的路上堵截自己,遂辨明方向,向北而行。她知這紅花崗北上乃桐楓河,桐楓河過去數百里便是桓國境內。華朝之人雖視桓國鐵騎為洪水猛獸、生死大敵,但在此刻的江慈看來,這華朝,處處都是陷阱,步步都是險惡,倒是那桓國,只怕還乾淨一些。

  雪地狂奔之間,江慈忽然想起遠赴桓國的師姐,頓覺有了些力氣。是,師姐還在桓國,自己只要能逃到桓國,找到師姐,便能和她一起回鄧家寨了,再也不用出來,受這些豺狼野獸的欺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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