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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一縷歡快的歌聲傳了進來,平叔微一皺眉,猶豫片刻,道:「少爺,恕小的多嘴,為何要將這丫頭帶在身邊,多個累贅,還是讓盈盈她們帶往月落山吧。」

  衛昭站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窗格縫隙望向院內歡快哼著小曲的江慈,唇邊笑意若有若無:「平叔,師父曾經教過我,要打敗敵人,就一定要尋到敵人的弱點。」

  平叔道:「是倒是這個理,但依小的看,裴琰冷酷無情,即使真是為這丫頭動了心,也不會因為這個而被我們所利用。」

  衛昭呵呵一笑:「他會不會與我們合作,得看他自己有沒有野心,這丫頭只能牽制他一時。我更感興趣的是,是什麼讓他動了心,會喜歡上這麼個來歷不明、無親無故的山野丫頭,說不定,這就是裴琰的弱點。」

  他轉過身來,微歎一聲:「平叔,要想完成師父的遺願,拯救族人,我們現在非得和裴琰合作不可。但將來,時局變化,只怕裴琰也會是我們最大的敵人。此人心機似海,冷酷無情,謀劃朝局,步步為營,偏又行事謹慎,讓人抓不到一絲紕漏,若讓他野心得逞,我族之人必無安身之處。我現在若能尋到他的弱點,及早佈局,才能免異日的大難。」

  「少爺說得是,是小的愚鈍了。」

  「你下去吧,讓那丫頭進來。」

  「是。」

  江慈捧著玉甌子進來,將積雪覆於銅壺中,放到炭爐上燒開了,沏了杯龍團茗茶奉給衛昭。

  衛昭慢慢抿著茶,身子後仰,靠上錦榻,將雙足架上腳凳。江慈微笑著過去,替他將長靴除下,換上布鞋,衛昭忽將腿一伸,冷聲道:「給我洗腳。」

  江慈輕聲應『是』,轉身到銅壺中倒了熱水,蹲下身,替衛昭洗了腳,細細擦乾。衛昭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忽道:「你平時,就這麼侍候裴琰的嗎?」

  江慈冷哼一聲,並不回答。

  衛昭彎下腰,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端詳了她片刻,輕笑美得毫無瑕疵:「洗漱完了,接下來,是不是要給爺暖暖被子呢?」

  江慈笑道:「三爺,被子已經暖好,您可以安寢了。」

  衛昭一愣,慢悠悠走到床邊,掀開錦被,用手摸了摸,觸手溫熱。見他有些訝然,江慈笑著走了過來,從被褥下取出用綾布包著的暖手的小甕子。

  衛昭笑了笑,忽然笑容收斂,伸手點上江慈穴道,一把將她抱起,鑽入被中。江慈尚未反應過來,只聽到「咯嗒」輕響,床板下翻,自己隨著衛昭翻入床底的一處暗格中。

  暗格中黑深不見五指,江慈隱約聽到上方傳來官兵的叱喝聲和平叔畢恭畢敬回話聲,不久,腳步聲響,數人入屋。

  「各位官爺,這宅子就小人一人居住,這是小的正屋。」

  「你就一人住在這裡,再無他人了嗎?」

  「是,小的還有一房家眷,偏前日往幽州探望生病的妻舅,故現在是小的一人住在這裡。」

  官兵們在房中搜了一番,罵罵咧咧。

  「媽拉個巴子的,這桓國刺客真是不讓弟兄們過安生日子。大雪天還要出來抓人。」

  「你就少罵兩句吧,王將軍這回傷得不輕,桓國人還不知會不會趁大雪來襲,還是想辦法保住咱們的小命要緊。」

  平叔似是很緊張地問道:「各位官爺,王將軍受傷了嗎?」

  一軍官似是用馬鞭抽打了一下平叔:「大膽!這是你問得的嗎?!」

  紛擾一番,官兵們的聲音漸漸淡去。江慈由衛昭懷中抬起頭來,暗格中縱是幽黑,她也能看到他那雙亮麗的眸子如寶石般閃耀。是他幹的吧?劍上的血,只怕便是那王朗大將軍的鮮血,他冒充桓國刺客,刺傷王朗,背後必有天大的圖謀吧。江慈忽覺一陣恐懼,遍體生寒

  再等一陣,暗格上方傳來輕叩聲,衛昭按上機關,抱著江慈跳出暗格,平叔道:「今晚應該不會過來搜了。」

  衛昭點點頭,將江慈往床上一丟,轉身道:「你去留個暗記,讓盈盈和瀟瀟不用等我,直接回月落山,按原計劃行事。」

  平叔離去,衛昭默立片刻,又托住下巴,在室內走了數個來回,方轉身躺回床上。江慈穴道未解,被他擲於床角,聽著他竟似睡去,叫苦連天。所幸過得半個時辰,窗戶被『嗶剝』敲響。

  衛昭緩緩睜開雙眼,平叔在屋外道:「少爺,有南安府的消息了。」

  衛昭掀被下床,又轉頭看了看江慈,邪邪一笑,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想不想知道裴琰的消息?」

  江慈呼吸一窒,扭過頭去。

  衛昭開心笑著披上外袍,順手將紗帳放下,走到前廳坐下,道:「進來吧。」

  平叔進來,輕聲道:「我已留了暗記,盈盈她們看到應該會直接回月落山,同時收到了童羽傳回來的暗信。」

  「說些什麼?」

  「裴琰仍在長風山莊,長風衛將附近幾個州府暗中徹查了一遍,並未大張旗鼓,第五日咱們的人便收到回信。」

  衛昭低頭飲了口茶:「如何?」

  「信上只有一句詩『冰水不相傷,春逐流溪香』。」

  衛昭眉梢眼角舒展開來,笑意一點點在面上展開,如春風拂過,似幽蓮盛開,平叔看得有些怔然,忽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另一張面容,慢慢垂下頭去。

  衛昭緩緩念道:「冰水不相傷,春逐流-溪-香!」他淡淡念來,面上淺笑,眼神卻冰冷:「少君啊少君,這可怎麼辦呢?我們終有一日要成為敵人,到時,你是冰,我為火,冰火不相容,可如何是好?」

  江慈坐於帳內,縱是穴道被點,也覺全身在顫抖,多日以來,縈繞在心中的迷霧似就要被撥開,真相就在眼前,她緩緩地閉上雙眼。

  衛昭撩開紗帳,凝視著依在床角、閉目而睡的江慈,面上閃過一絲憎惡之色,點開她的穴道,將她往床邊的腳踏上一扔:「你別睡死了,爺我晚上得有人端茶送水!」

  江慈在腳踏上默坐良久,聽得衛昭似是已睡去,輕輕起身,將外室燭火吹滅。她步子踏得貓兒似的輕,坐回腳踏上,慢慢將頭埋在膝間,心中一個聲音輕聲道:小慈,再忍忍,你再忍忍,總會有機會的,總能逃回鄧家寨的!

  雪還在一片片落下,茫茫大地,只有一種顏色,就連長風山莊的青色琉璃瓦,也覆在了厚厚的積雪之下。

  「碧蕪草堂」東閣,裴琰緩緩在宣紙上書下「春上花開逐溪遠,南風知意到關山」,他凝望著宣紙,面上漸露微笑,放下手中之筆。侍女珍珠遞上熱巾,裴琰擦了擦手,轉身對安澄道:「整天悶在莊裡,是不是有些無聊?」

  安澄微笑道:「相爺若是手癢,後山的畜牲們,閑著也是閑著。」

  裴琰笑得極為愜意:「知道你手癢,走,去放鬆放鬆筋骨。總不能老這麼閑著,再過兩個月,咱們可就沒有太平日子過了。」

  安澄跟在裴琰身後出了東閣,見他望著西廂房,腳步停頓,輕聲喚道:「相爺。」

  裴琰輕「哦」一聲,轉過頭,侍女櫻桃由廊下行來,裴琰眉頭輕皺:「你等等。」

  櫻桃站住,裴琰緩緩道:「給我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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