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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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朝廷有足夠的銅礦開採,控制好銅料的供應,又沒有各方勢力你爭我奪,銅錢流通順暢,銀貨平衡,百姓安居樂業,因開礦而死的那些少量重刑囚犯又有何惜? 「子明說不願見天下燃起戰火,子明又怎斷定,我要得這天下堪輿圖,就一定是要挑起戰火?!若是在收月落、平桓國、撤嶽藩的戰事中得以佔據地利,而儘早結束戰事,減少軍隊傷亡和百姓苦痛,又何樂而不為?打造一支強大的軍隊,令有異心者不敢輕易作亂,減少戰事的可能性,又何樂而不為? 「正如子明所說,天下堪輿圖,能帶來禍事、危及人命,但它也能穩定這天下、讓百姓得益,端看得到它的人如何使用罷了。就象我長風騎十萬人馬,你說它能掀起九州風雷,但它同樣也能平定天下亂局,至少現如今,它能制著薄公十萬兵馬不敢輕舉妄動,壓著桓國鐵騎不敢南下攻城掠地! 「子明若是將我裴琰看得如那貪婪殘暴之流,這圖你自然是拼死也不會讓我得到,但子明若是能明我裴琰胸中壯志,就會知那圖,落在我手中,比荒廢在方書處密室,或是落在他人手中要強上千倍萬倍!」 晨曦隱現,霧卻愈濃,將遠處的整個京城籠於其中,迷蒙縹緲。 空中,不知名的鳥兒飛過,劃破沉沉白霧,留下一道淺淺的灰影,又隱於濃霧之中。 崔亮看著那飛鳥遠去,聽著楓濤的聲音,心潮起伏,終退後兩步,長揖道:「相爺志向遠大,胸懷天下,是崔亮小看了相爺,望相爺見諒!」 裴琰忙踏前俯身將崔亮扶起,微笑道:「子明切莫如此說,怪只怪這些話,我從來不敢宣之於口,更不曾對子明交心,以致子明誤會於我。」 他鬆開握住崔亮的手,輕歎一聲:「更怪我心機太過,既無法將心中真實所想坦誠告之子明,又不願放子明離去,無奈下才出此下策,派人監視於子明,致使你對我誤會漸深,分歧漸大,而成今夜這等局面!」 見崔亮低頭不語,裴琰又道:「子明,這兩年來,你一定把我裴琰看成是冷酷無情、玩弄權術之流。但子明可知,冷酷、擅權並非我的本心。 「官場本是修羅場、戰場更是生死一線間,我不心狠,別人就要對我狠。一直以來,我面對的是你死我活的鬥爭,但凡我手段平凡一些,心機淺一點,早就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就拿這次使臣館一案來說,別人看我心機似海、淩辣狠毒,可我若破不了這案,一來戰火重燃,累及百姓,二來我自己相位難保,朝廷勢力重新佈局,又將是多少人頭落地,多少百姓遭殃! 「可破了這案子,我又為自己惹來了禍端,皇上猜忌於我,這些時日,駐軍頻繁調動,針對的就是我。子明你說,在這樣的形勢下,我為求自保,為求實現胸中抱負,而用上一些手段和計謀,這也有錯嗎?!」 崔亮見裴琰漸轉激動,清俊的眉眼間也帶上了一分寥落與隱痛,低歎道:「相爺,天下局勢有時非您一人之力所能左右,您何不放下這一切,過另一種生活呢?」 裴琰苦笑著搖頭:「我能放下嗎?只怕放下的那一天,也就是我命喪黃泉之時!」他轉向崔亮,語帶摯誠:「子明,你只道我挾制於你,為的是求那天下堪輿圖,錯矣!你的才華,絕不是一幅天下堪輿圖所能衡量的。 「子明,設想有朝一日,我能實現胸中抱負,建立一個皇權一統的強大國度。你若執掌國子監,必可助我推行儒學正道,作育英才,樹百代之典範,立萬世之師表;你若執掌戶部,可幫我令天下銀錢暢通,百姓生計能求;你若執掌工部,可為我興修水利,治理水患,令海晏河清;還可挖渠引水,將華朝之水引至桓國境內,讓桓國百姓也受益,解其數百年來乾旱之苦,令兩國能真正息兵修好。 「你的才能,絕不僅僅是這一幅天下堪輿圖,更不僅僅是我裴琰的謀士和清客,我是要讓你做治世之能臣,定邦之偉才!是與我裴琰一起,創立一個大一統的皇朝,立下不世的功勳!」 崔亮默默地聽著,唇邊帶著一抹苦笑,長久凝望著眼前濃濃晨霧。 裴琰也不再說話,只是望向濃霧籠罩下的千里平原,萬里河山。兩個人靜靜地站著,衣袂在寒風中揚起,颯颯輕響。 曙光漸亮,山腳下也隱隱傳來人聲,崔亮悚然驚醒,挪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雙腿,走到裴琰身前,長揖道:「相爺,今日得與您傾心交談,崔亮實是慚愧,本應以這寒素無用之身報相爺一片至誠,但實是師父臨終前有遺命,我不得捲入朝堂之爭,不得踏入官場,崔亮不敢有違師父遺命,望相爺能體諒我的苦衷。」 裴琰倒退一步,面上有失望之色。他將崔亮扶起,良久地把著他的右臂,終歎道:「我今日之話,足以被誅九族,卻仍留不住子明,唉,看來是天意使然。罷罷罷,子明既志不在此,強留無益,倒還顯得我裴琰是心胸狹窄之徒。子明你就離去吧,你放心,我不會再派人追蹤於你,也不會再因為你而脅迫江姑娘,她所中之毒,我會替她解去的。」 三三、以退為進 江慈這日醒得較早,想起自己自入了這相府之後,便很少象以前一般可以睡懶覺,下床時頗怨了幾句。 她著好衣衫,推門而出,未見崔亮象素日一樣在院中練功,覺得有些奇怪。轉念想到只怕是崔大哥這幾日當差太忙,恐還未醒,洗漱過後奔到廚房便忙開來。 西園廚房雖小,用度卻不差,想是裴琰下過命令,大廚房的人每日都會送過來極好的菜蔬瓜果,江慈細細地選了些上好的瑤柱,配上一些瘦肉,熬了一鍋濃香的瑤柱瘦肉粥。 可等粥熬好,還是不見崔亮起床。江慈忙去敲門,不見回應,推門進去,房中空無一人,知崔亮定是早早出去,大失所望,自己端著碗粥走到院中慢慢吃著。 吃完粥,她猛然想起昨日替崔亮洗衣裳時,見他有件袍子裂了縫,忙到他屋中取了出來。此時晨霧已散,秋陽普照,江慈坐於院中,埋頭補著衣裳,有人步入園中,她也渾然不覺。 待看到一雙黑色軟靴出現在眼前,江慈才抬起頭,見崔亮正靜靜地望著自己,笑道:「崔大哥,一大早去哪裡了?吃過早飯沒有?鍋裡還有粥,我去幫你盛。」 她將袍子放下,便欲奔去廚房,剛邁出步子,便被崔亮拉住右臂。 江慈回頭,崔亮低聲道:「小慈,我自己去盛,你坐著。」 江慈沖他甜甜一笑,輕輕掙脫右臂,奔到廚房盛了碗粥出來。崔亮接過,二人坐於院中,崔亮慢慢地吃著粥,看向低頭補著衣服的江慈,漸漸有些難以下嚥。 晨陽漸升,透過藤蘿架照在江慈的身上,她白玉般的臉龐上睫羽撲閃,唇邊微帶笑意,酒窩隱現,微風拂過,將她烏髮吹落耳邊,她恍若未覺,仍是低眉凝眸,靜靜地補著衣裳。 崔亮慢慢伸出手來,替江慈將散落的頭髮攏到耳後,江慈抬頭向他笑了一笑,又低下頭看著手中針線。 崔亮眼中閃過憐惜與愧疚,低聲道:「小慈。」 「嗯。」 「我問你個問題。」 「好。」江慈手中動作不停,並不抬頭。 崔亮猶豫一瞬,道:「你,怕不怕死的?」 江慈笑道:「當然怕死了,世上之人誰不怕死啊?!」 崔亮默然片刻,笑了笑:「我是說,如果你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時候,你會不會恐懼不安,或者食不下嚥,或者哭天搶地?」 江慈搖頭道:「不會。」 「為什麼?」 「因為沒用。」江慈縫好最後一針,細細打了個線結,咬斷絲線,側頭道:「既然是要死了,再怎麼恐懼都沒用的,何不好好過最後的時光,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想笑的時候絕不要哭,想哭的時候呢也不要憋著,就象我――」她話語頓住,吐了吐舌頭,將補好的衣衫輕輕疊好。 崔亮不敢看向這張純淨美好的笑臉,他仰起頭,深深的呼吸,再低下頭,快速地將碗中的粥喝盡,笑道:「小慈,我和相爺說好了,明天我帶你去紅楓山遊玩。」 江慈大喜:「真的?!相爺同意了?!」 崔亮站起身,見江慈喜得雙眼微眯,仰頭嬌笑,不由拍了拍她的頭頂,微笑道:「崔大哥什麼時候騙過你,自然是真的。我還要去方書處,你多歇著,不要太勞累了。」 裴琰步入延暉殿內閣,皇帝正與剛到京的嶽藩世子岳景隆和悅地說著話。岳景隆身量較高,眉目俊秀,神采奕奕,一長串頌德謝恩的話說得流暢自如。皇帝似是心情極好,放聲大笑,還輕拍著岳景隆的手連聲誇著:「嶽卿有子如此,朕心甚悅」。 裴琰上前叩頭,皇帝笑道:「裴卿傷勢好了?快快平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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