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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四


  梁蕭點頭道:「這般說來,既分勝負,又決生死了?」雲殊凝色道:「不錯,既分勝負,又決生死!」花慕容聽得這話,心弦一顫,失聲叫道:「雲郎!」雲殊雄軀一震,回頭望去,正瞧見嬌妻弱子,花慕容嬌靨上佈滿驚悸,懷中小孩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瞧著雲殊,突地脆生生叫了聲:「爹爹!」

  雲殊聽得這聲,眉尖一顫。這些年來,他出生人死,奔波于複國大業,與妻子聚少離多,而今久別相逢,又要與宿仇一決生死,若是自己敗亡,妻子女兒又會怎樣?一念及此,不覺心亂如麻,但這些猶豫不過刹那間事,雲殊長吸了一口氣,忖道:「猶未交手,豈能自亂心旌?」一咬牙,將目光從妻兒身上硬生生挪開。花慕容瞧他容色,已自了然,不覺淒然一笑,將孩子交到僕婦手裡,纖指按上腰間劍柄。

  梁蕭沉吟道:「梁某倘若敗了,萬事俱休。倘若僥倖勝了,該當若何?」雲殊道: 「若你勝了,自然無人阻你離開!」此言一出,議論聲嗡然響起。靳文上前一步,高叫道:「師叔何必與他囉嗦,亂刃齊下,還怕此獠不死麼?」雲殊搖頭道:「武林之中,不比疆場殺敵,以眾淩寡,不算好漢!」靳文面有慚色,低頭道:「師叔教訓得是,文兒知錯了!」雲殊游目顧視群豪,朗聲道:「但若雲某敗亡,還請諸位信守然諾,不得留難此人,即便報仇,也待將來。」眾人見他神色凝重,均是生出悲壯之情。梁蕭也不覺點頭:「此人這分豪氣,倒是遠勝當初了。」

  雲殊手按劍柄,拔出劍來,劍身光亮清澈,隱閃赤芒,雲殊手拈劍鋒,沉聲道:「此劍久經殺戮,刃間有血光湧動,宛若火光,故名炎龍。在雲某手裡,已斬三千三百九十四人,足下是三千三百九十五個。」梁蕭笑道:「九五乃是至尊之數,不才若能授首,卻也幸甚。但不知,那三千三百九十四人中,又有幾個惡人,幾個好人?」

  雲殊面色微變,沉吟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難免錯殺無辜。」梁蕭點頭道:「這話足見坦蕩。」說著拔出天罰劍來,眾人瞧得是把鏽劍,均是大笑。風憐羞怒交進,頓足道:「有什麼好笑,寶劍又不是女孩子,要那麼好看幹嘛?」眾人笑聲更響。賈秀才嘿然道:「姑娘有所不知。女孩子醜些,猶能做老婆生孩子,劍若是鏽了,可是要命的事情。」 雲殊也道:「劍不合用,大可換過。」梁蕭搖頭道:「不必。」他神色凝定,手撫長劍,慢聲道:「草木為劍,也可傷人。何況此劍乃是天下第一劍,鑄成以來,僅殺一人。」說到最後兩句,聲若殷雷滾滾,竟將場中哄笑一時蓋住。

  雲殊神色微微一變,冷然道:「天下第一劍?哼,不打誑語麼?」梁蕭道:「決非誑語!」雲殊點頭道:「好,閣下請了!」梁蕭身形微躬,長劍斜指道:「請!」請字出口,雙劍已交。這二人俱為當代劍道奇才,這一出手各搶先機,一輪快劍使得如光流影散,快准狠辣,瞧得人眼花繚亂,幾乎喘不過氣來。

  疾風般纏鬥數合,梁蕭只覺雲殊出劍飄忽百變,無跡可循,不但瞧不出「八大劍道」 的影子,至乎「歸藏」之意也被化去,劍來劍去,全然看不出先天易理的影子。梁蕭越鬥越驚:「此人劍術之強,已仿佛當年窮儒公羊,只是太過狠辣了些。」

  雲殊這些年來,縱橫沙場,殺人無數,抑且元廷為了除他,不斷派出奸細刺客,蒙漢高手。他這一路劍法實是於戰場之中,出生人死錘煉而來,一旦展開,劍下難有十合之將,但與梁蕭鬥到這裡,也覺迷惑:「這廝當年武功已自了得,急切間勝不得他,倒也罷了。但他此時所使劍招明明依循先天易理,偏又渾若天成,叫人看得明白,卻破解不了。」兩人各懷心思,劍招漸漸生出詭奇變化,忽快忽慢,快時迅若風雷,如顛如狂,慢時劍鋒飄若柳絮,如帶千鈞。

  這般時快時慢,乍看安穩,但在高手眼中,卻比決劍搶攻驚險十分。要知快劍搶攻不過一逞氣力之勇、應變之速。此刻不僅鬥力,抑且大鬥智謀。招式變緩,或是因為虛招誘敵,或是因為覷敵虛實,蓄力蓄勢。便如雷雨之前,先有狂風亂起,再有烏雲聚合,然後雷鳴電閃,最後才是大雨滂沱,天地施威尚且蓄勢而行,何況凡俗武功。是以二人出劍越慢,越是深思熟慮,氣勢蓄足,不出劍則已,出則必是殺招。

  二人都是當世罕有的大高手,深明此理,一人放慢,對手自也心生顧慮,不敢隨心所欲施展快劍,以免顯露破綻。

  釋天風被夫人逼著旁觀,頗感失落。但他天性嗜武,瞧到精妙處,不由得眉飛色舞,大呼小叫,不時揮拳出腳,推演雙方變化,評判二人得失。他旁觀者清,倒也時時切中弊端,但說來容易做來難,場上二人耳中聽得清楚,卻苦於對手變招太快太奇,取勝之機稍縱即逝,不容把握。

  風憐瞧得焦急,靠近釋天風問道:「釋島主,你說,誰的勝機更多一些?」釋天風道:「難說得緊,梁小子劍法極好,姓雲的卻也不差,公羊窮酸教出這樣的徒弟,真真叫人豔羨。」他說話之時,雙眼兀自不離鬥場,兩個食指當作寶劍纏來繞去,不斷推敲變化。

  風憐大感失望,噘嘴道:「這裡武功就數你最好,你說不上來,誰還說得上來?」釋天風聽了這話,大喜道:「小丫頭這話大有見地,老夫的武功當然最好。」風憐眼珠一轉,問道:「釋島主,倘若你和姓雲的打,誰更厲害呢?」釋天風想也不想,脫口便道:「那還用說,自然老夫厲害!」風憐笑道:「好啊,這般說,師父就篤定勝啦。」釋天風奇道:「這話怎麼說?」風憐道:「在開封鐵塔,師父勝了你半招,自然比你厲害,如今你又比姓雲的厲害,這般推斷起來,豈不是師父比姓雲的更加厲害?」

  釋天風撓頭道:「這個,這個麼……」言下頗為遲疑,他輸給梁蕭是鐵板釘釘、賴之不脫的,勝過雲殊卻是信口胡吹,從沒試過。風憐不待他多想,一口氣追問道:「難道釋島主胡吹大氣,原本就不及姓雲的?」釋天風不由怒道:「放屁!」他罵得不雅,風憐卻也不以為忤,嘻嘻笑道:「既然釋島主不是吹牛,那師父就篤定勝了。」釋天風忖道: 「小丫頭言之有理,梁蕭勝過老夫半招,他敗給雲殊,老夫豈非也跟著敗了,不妥,大大不妥。」一時興起,高聲叫道:「不錯,梁小子必勝無疑,姓雲的輸字當頭,絕無勝理。」

  此地除了梁、雲二人,就數釋天風武功最高,見識最了得,他一出口,叫旁觀群豪無不擔起心事。釋天風說罷,當即付諸行動,出言盡挑雲殊破綻。一時之間,就好比梁蕭的武功加上了釋天風的見識,兩大高手合鬥雲殊一個,雲殊漸感吃緊,徑處下風。

  花無媸瞥了風憐一眼,心道:「有其師必有其徒,這小丫頭也恁地狡獪!」當下微微一笑,道:「釋島主稍歇,老身想與你打個賭?」釋天風好奇道:「賭什麼?」花無媸笑道:「我們猜猜場上鬥劍二人,誰會勝出!」釋天風笑道:「好啊,不過賭贏了有甚好處?」

  花無媸笑道:「老身贏了,還請釋島主指點我這孫兒一套厲害武功。」釋天風笑道: 「這個容易。但我若贏了,又當如何?」花無媸笑道:「釋島主贏了麼?老身便讓你看一遍我天機宮的《太乙分光劍譜》如何。」

  釋天風大喜過望,脫口叫道:「此話當真?」要知「太乙分光劍」為天機宮鎮宮絕技,已臻武道絕詣,當年花無媸與公羊羽用這套劍法,雙劍合璧,殺得蕭千絕大敗而逃,威震武林。釋天風嗜武如命,幾次來到天機宮,都為借劍譜一觀,可任憑他如何軟磨硬泡,花無媸只是婉拒,沒料今日竟會口齒鬆動,叫他如何不喜。

  花無媸淡然道:「當著天下英雄,老身焉能說話不算?」釋天風喜不自勝,拍手道: 「好啊,老夫賭了。」花無媸笑道:「釋島主快人快語。場中二人,你我各猜一人如何!」 釋天風道:「好,你賭雲殊勝麼?」

  花無媸搖頭道:「不對,我猜梁蕭勝!」眾人聞言,都是一驚:「雲殊是她愛婿,她怎地卻賭敵人獲勝?」釋天風不假思索,張口便道:「好啊,老夫便賭雲殊勝。」話一出口,又覺彆扭,撓頭道:「哎喲,不對不對,我方才還說梁蕭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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