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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九


  師徒二人正自談論,忽見迎面走來兩人,其中一人遠遠叫道:「是梁老弟麼?」梁蕭認出來人竟是明三秋,他身後隨了一名十七八歲的青衣少年,額高口方,乍看有些木訥。梁蕭得見知已,心頭一喜,笑道:「三秋兄,別來無恙?」明三秋搶上數步,一把將他抱住,上下打量一番,大笑道:「老弟,想死為兄了,我生怕晚來一步,平空錯過。」梁蕭奇道:「明兄如何得知小弟在此?」明三秋環顧四周,說道:「說來話長,梁兄弟,咱們尋個安生地方,再說不遲!」梁蕭心頭疑惑,點頭應允。四人尋了一處清淨茶社坐定,互作引介,明三秋指著那青衣少年道:「這位是我的徒弟,姓朱名世傑,鑽研算學,略有小成。」梁蕭見明三秋談笑間頗有得色,知他對這弟子明貶實褒,也暗暗替他高興,笑道: 「三秋兄得此佳弟子,可喜可賀。」又向朱世傑拱手道:「朱世兄請了。」朱世傑面紅耳赤,幾乎將手中杯盞打翻,慌忙起身道:「世……世傑久仰梁先生大名,得……得蒙一見,幸何如之?待……待會兒定……定要好好請教……」他吞吞吐吐,頗見羞赧。

  明三秋苦笑道:「梁老弟勿怪。這孩子心思敏捷,但木訥寡言,不擅與人交往,一天之中,也說不了兩句話,今日只因對你景仰已久,方才說了這麼多,已算是大大破例了。」 梁蕭笑道:「哪裡話,所謂智者不言,大音希聲。朱世兄內秀外拙,正有古君子之風!」 明三秋一愕,哈哈大笑,朱世傑則滿臉激動之色,望著梁蕭,大有知己之感。風憐瞧他眉眼死板,一舉一動處處透著局促,不覺忖道:「這木頭人兒倘若一 天到晚不說話,誰嫁給他,豈不要被生生悶死麼?」

  卻聽明三秋道:「梁兄弟,這些年你上哪裡去了?為兄時刻留意,卻始終沒你消息。」 梁蕭說道:「小弟去了西方。」明三秋眼神一亮,問道:「聽說西方有厲害數家,可是當真?」朱世傑聽了這話,身子前傾,目光炯炯,盯著梁蕭。風憐見他眼中神采煥然,迥異先時,不覺甚是詫異。

  梁蕭啜了一口茶,道:「那裡千多年前,倒是賢哲輩出,算學精妙,較中土猶有過之。而今人心不古,世道澆漓,西人崇信耶氏大神,算學機關都被斥為異端,日益衰微。公卿百姓大多愚鈍懵懂,迷信全知全能之偶像,早已不知道算學為何物了。」明三秋捋須歎道:「可惜,我本想走一遭的,聽你一說,不去也罷!」朱世傑眼神也是一黯。對坐半晌,明三秋忽道:「梁老弟,聽說你擒了花無媸的孫子,要到天機宮尋仇,可是當真?」梁蕭歎道:「三秋兄從何得知?」

  明三秋苦笑道:「江湖消息靈通得緊,況且此次雲殊連發十二道神鷹令,曉喻武林。如今許多好手都在來此的路上。我也是聽到消息,晝夜兼程,從金陵趕來知會於你。梁老弟,常言道:」雙拳不敵四手『,暫避鋒芒,方為上策。」

  梁蕭未料自己一發牽動中原武林,更料不到雲殊手段如此迅烈。沉思半晌,始道: 「三秋兄義氣深重,梁蕭五內俱感。但我此番若不見上曉霜一面,著實無法甘心。三秋兄你也知道曉霜的痼疾,一過十年,委實叫人掛念……」他說到這裡,忽見明三秋目中流露出一絲悲憫之色,梁蕭何等聰明,瞬間覺出有異,遲疑道:「三秋兄,莫非,你知道曉霜的近況?」

  明三秋苦笑道:「若不是情非得已,明某委實不願以實相告。」梁蕭一把扣住他的手臂,正色道:「曉霜到底怎麼了?三秋兄,你……你千萬不可瞞我。」明三秋只覺他手勁奇大,幾乎將自己手臂捏斷,不覺皺眉道:「梁老弟,你須得冷靜從事,要麼我寧可不說。」 梁蕭一征,收回手掌,按住身前茶碗,努力定住心神,緩緩道:「三秋兄說得是,還請直言相告。」

  明三秋歎了口氣,道:「我雖脫離天機宮,但宮中故舊尚多,這些年多有往來。據他們所言,十多年前,霜小姐不幸遭逢韓凝紫,在漢水邊遇害。事後那女魔頭眼看難逃公道,也揮劍自盡。梁老弟,你須得想開些,有道是:」酒賤常嫌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世間事原本悲苦者多,歡樂者少。況且事隔多年,傷心也是無用,莫如節哀順便,自解為好 ……「說到這裡,忽見梁蕭面色青灰,嘴唇微顫,眼中茫茫然一片,全無神采,不由心頭一驚,岔開話道,」梁老弟,如蒙不棄,為兄陪你喝上幾杯。「說罷招呼小二上酒。

  風憐見梁蕭這般模樣,胸中也感酸楚,握住他手,但覺人手冰涼,忍不住道:「師父,別太傷心了……」梁蕭身子一顫,甩開她手,搖頭道:「對不住,我心裡亂得緊,告… …告罪,失陪則個……」他語無倫次說了這幾句,拔足便走,抬手之時,掌下那只茶碗竟已深陷桌內,與桌面齊平。

  梁蕭動身奇快,奔出數丈,眾人始才還過神來,風憐叫道:「師父!你上哪兒去?」 追出茶社,只見他奔走如飛,頃刻間便只剩一個灰色小點,風憐催趕火流星,追到山前,卻見林藹蒼茫,哪還有梁蕭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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