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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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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不覺苦笑,心道:「你心中唯有勝負,哪知道生離死別之苦。說起來,阿雪生時並不傑出,死後怕也做不得錢塘江神,頂多是個孤苦伶仃的小鬼罷了。」想到此處,胸中一酸,幾乎兒當著眾人落下淚來。 入夜時分,眾人覓地休息,梁蕭叫過風憐道:「此去天機宮,必有一場惡戰。我對頭甚多,全身而退頗為不易。倘使我有不測,你也毋須難過,騎了火流星趕快逃命。這幾日,我將生平武功演成口訣,自今晚傳授與你,但能領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風憐美目中淚水滾動,顫聲道:「師父,咱們不若將鏡圓還給老頭兒,回西方去吧。」 梁蕭臉色一沉,道:「你要違抗師命麼?」風憐從沒見他如此嚴厲,一時低了頭,淚水奪眶而出。梁蕭硬起心腸,道出心法口訣,逐句講解,直待三更時分,師徒倆方才各自歇息。 這般白日裡賭鬥輕功,夜裡傳授口訣,三日光陰轉瞬即過,括蒼山遙遙在望。前一日,梁蕭本已超出十丈,哪知午時不到,又被釋天風迎頭趕上,不由暗自作惱,自付十年苦練,竟還勝不過一個古稀老者,真是莫大笑話,早知如此,便該晝夜兼程,倚仗年富力強,將這老人拖垮。倘使這般不勝不敗,拖至天機宮內,對自己殊為不利。一念及此,便笑道: 「釋島主,咱們就在山前分個勝負如何?」釋天風道:「怎麼說?」梁蕭指著遠處一株秀出於林的大檜樹道:「就以那株檜樹為限,誰先到的,就算誰贏。」釋天風笑道:「好。」 喝聲未落,已如風掠出。梁蕭足下一緊,緊緊跟上。 兩人快似浮光掠影,頃刻間,離大檜樹不足十丈,兀自平肩並馳。梁蕭見勢,忽地揮掌拍向釋天風。 釋天風咦了一聲,回掌迎敵,足下稍緩,不防梁蕭掌力忽又一縮,趁機艙出丈外。釋天風哇哇怒叫,十指揮彈,「無相神針」鋪天蓋地射將出來。梁蕭不過虛招使詐,釋天風卻是招招狠辣,他只得轉身抵擋。一時兩人拳來腳往,總不讓對方輕易上前。正鬥得激烈,身邊紅光一閃,風憐乘了火流星奔至檜樹前,跳下馬來,笑道:「師父,釋島主。你們都別爭啦,最先到的是我呢!」梁、釋均是一愕,齊齊停住拳腳。花鏡圓也笑道:「這叫『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次比鬥輕功,你們誰都沒勝,白白送個便宜給我們。」他拉緊風憐的手,眉開眼笑,緊挨她站著。 梁蕭哭笑不得,皺眉道:「風憐,別要胡鬧。」風憐咬了咬嘴唇,大聲道:「我才不是胡鬧。你說了,以這株檜樹為限,誰先到的,就算誰贏,不是麼?」梁蕭道:「此次比鬥只限我和釋島主,誰讓你來摻和?」風憐冷笑道:「你們兩個自負輕功了得,卻輸給了我這小女子,還有臉再比麼?」她恣意狡辯,梁蕭未及答話,釋天風早已暴跳如雷,叫道:「小丫頭,誰輸給你了?你要不是騎了馬,早就被我拋到幾千裡外去了。」風憐見他氣勢兇猛,心頭微怯,說不出話來。花鏡圓卻撅嘴道:「姑公公你說得不對,書上說『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聰明人就要會利用外物,你們有馬不騎,有船不坐,偏要兩條腿跑路,豈不是大大的蠢材麼?」 釋天風怒道:「小羔子胡說八道,老子一巴掌打爛你嘴。」又瞪了風憐一眼,道, 「你說我輸了,好啊,咱們比劃比劃,看誰厲害?」話未說完,一掌便向風憐拍到,梁蕭橫身擋住,掌勢一帶,便將釋天風掌力卸開。釋天風兩眼翻白,叫道:「還要打麼?」梁蕭冷笑道:「釋島主,說話歸說話,但要出手欺辱我徒兒,不才勢難袖手旁觀。」釋天風一拍手,哈哈笑道:「好,老夫先打倒你,再來修理你的賴皮徒弟。」梁蕭哼了一聲,冷然道:「釋島主大可試試。」 風憐看見他二人又起爭執,忙道:「師父,釋島主,你們都是當世高手,願賭服輸,既然我先抵達樹下,凡事都須由我作主。」梁蕭雖也不滿她的所為,但釋天風既對風憐不利,他自又轉到風憐一方,接口道:「不錯,小娃兒适才說得極是。君子善假于物,你雖勝得取巧,卻也贏得聰明。有什麼話只管說,我定然給你撐腰。」風憐大喜,笑道:「我說的第一件事,就是釋島主既然輸了,就要如約退出紛爭,不再糾纏我師父。」釋天風臉一黑,便要發作,忽聽花鏡圓道:「姑公公,奶奶常說你武功天下第一呢!」釋天風聽得心頭一喜,忘了生氣,咧嘴笑道:「花無媸那婆娘真這麼說?」花鏡圓點頭道:「不過,我這次回去之後,便要告訴奶奶,說你武功不算天下第一,耍賴才是天下第一,打架輸了要賴,輕功輸了又要賴,是個大大的老賴皮。」釋天風一蹦三尺,怒道:「放你小烏龜的大臭屁……」正要開罵,忽而忖道:「不對,花無媸那婆娘最疼小烏龜,小烏龜說話無有不聽,倘使小烏龜這麼加油添醋一說,天機宮再傳到江湖上,不止老子聲名掃地,靈鼇島上下也沒臉見人了。」想著頗為躊躇,忽一頓腳,咬牙道:「罷了,事情我答應,但這個輸老子萬萬不認。」 風憐笑道:「不認輸無關緊要,答應這件事就好。第二件事麼?師父你既然輸了,是不是就該如約將阿圓交給釋島主?」梁蕭一愕。風憐拉住他衣袖,低聲道:「師父,你是大英雄大豪傑,拿小孩子當人質,叫他爹爹媽媽擔心難過,本就不對。」梁蕭默立許久,忽地歎了口氣,拉過花鏡圓,交到釋天風手裡。 釋天風詫道:「梁小子,你當真答應把人給我?」梁蕭冷然道:「島主答應得,梁某為何答應不得?」釋天風怔了怔,哈哈笑道:「說得是。」拉了花鏡圓便要動身。花鏡圓急道:「姑公公,等一下。」釋天風皺眉道:「小娃兒還有什麼話說?」花鏡圓瞪著梁蕭道:「我知道你嘴裡服了,心裡卻不歡喜,我走了以後,你不許怪罪風憐姊姊。否則,哼,我饒你不過。」 梁蕭皺眉道:「你有幾多斤兩,敢來脅迫我?」花鏡圓脖子一梗,大聲道:「我現今打不過你,但我長大了,一定蓋過你。」風憐見他這般強項著為自己出頭,大為感動。 梁蕭打量花鏡圓片刻,點了點頭,道:「你年紀不大,志氣卻不小,好,沖你這句話,我不怪罪於她。」花鏡圓皺起小鼻子,哼了一聲,轉眼瞧著風憐,想到離別在即,眼圈頓時紅了。釋天風將他抱起,嘻嘻笑道:「梁小子,後會有期。」展開輕功,往括蒼山一道煙去了。 梁蕭轉過身來,默然而行,風憐低頭跟了一程,忍不住道:「師父,你若不歡喜,打我罵我都行,別要這般不說話,憋死人啦!」梁蕭見她眉眼紅紅,泫然欲泣的樣子,不由歎道:「你做得很對,我幹麼打你罵你,我只是痛恨自己罷了。」他見風憐神色驚訝,便道,「如今想來,我拿花鏡圓做質,確是意氣用事,只為我一人心安,全不為他人作想。想不到,過了這麼些年,我還是脫不了這任性妄為的脾性。」風憐喜道:「這麼說,你不怨怪我啦?」 梁蕭道:「今日之事,其錯在我。你能不避責罰,逼我放人,甚有膽識。這世上,不論做學文習武,要想超邁前人、卓然成家,都須得有這分膽識氣度。高手相爭,末流者比試招式機巧,次者拼鬥內力深淺。而真正頂兒尖兒的人物,比得卻是氣度胸襟。你根基甚淺,智謀稍遜,按理學不好我的武功,但你自幼長於昆侖山下,天高地迥,瀟灑不拘,這分氣度襟懷,尋常武人都難望其項背!」 風憐見他不但不罵,還大大誇獎自己一番,喜極忘形,笑道:「其實我也沒什麼氣度胸襟,只是打心眼裡便沒把你當師父。」梁蕭不覺莞爾,心道:「放眼天下,只怕沒幾個人能說出這等話,這女孩兒當真胡鬧。」 卻聽風憐又道:「說到氣度胸襟,釋天風神神道道,又有什麼個氣度?」梁蕭道: 「話不可如此說,釋島主執著於勝負,為求一勝,不斷砥礪自身,得一敵手,更是如獲至寶。如此執著武學之人,我還沒見過第二個。此外他患過失憶之症,常處半夢半醒之間,正合無法無相之妙詣,詼諧無方,難以匹敵。」風憐笑道:「敢情他是誤打誤闖成了高人。師父,那你還去不去天機宮?」梁蕭道:「去是要去的。我本欲光明正大闖進去。但手無人質,也只好趁夜潛入了。」風憐奇道:「天機宮的人真那麼厲害?」梁蕭道:「未必厲害,只是當真動手,卻有些道不出的尷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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