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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 天道卷 第八章 黃河九曲 (下) 那小童曬道:「他也配作我爺爺?哼,我爺爺一根指頭壓死你們四個!」白不吃心頭躥起三丈無名火,袖子一擼,猛然跳起。池羨魚伸手攔住,心道:「這孩子有恃無恐,莫非是高人子弟,再說,我關洛四傑老大一把年紀,如何與小孩一般見識?」當下淡淡笑道:「小朋友,這魚可不是拿來賣的?」那小童撅嘴道:「原來你年紀老,臉皮也老,說了假話也不臉紅。」池羨魚奇道:「我如何說假話?」那小童道:「你唱著歌兒來時,不是說『打個魚兒趁酒錢』麼?現在又說不賣,出爾反爾,不算好漢。」 池羨魚啞然失笑,心道:「到底是小孩兒家,我隨口唱曲,他也當真。」但他素來豪氣,即便面對婦孺,也不肯食言,想了想,道:「說是這般說,就怕你買不起。」那小童小眉頭一揚,伸手在腰間一摸,抓起一串明珠,嘩啦啦擱在桌上,那明珠顆顆大過拇指,光滑瑩潤,發出柔和光芒。 眾人投料這小小孩童竟是身懷重寶,無不驚詫,白不吃最是貪財好貨,瞧著明珠,眼珠子幾乎掉了下來。小童刷地撐開泥金小扇,笑道:「這串珠子夠了麼?」池羨魚長長吸了一口氣,將眼珠從珠鏈上移開,瞅了瞅梁蕭師徒,正色道:「小朋友,匹夫無罪,懷璧有罪,你快將珠子收起來,若是被壞人瞧見,對你大大不利。」小童脖子一仰,冷笑道:「我自有主張,不勞你費心。」 池羨魚瞧他小臉稚嫩,說出話來卻是老氣橫秋,又好氣有好笑,打趣道:「小朋友,我這魚兒想賣時,一文兩丈,白送也成;不想賣時,你便有明珠萬斛,我也不賣。」那小童瞪眼不解,池羨魚笑道:「瞧你這身打扮,想必是讀書人家的孩兒,我且出個對子考你一考,若能答得上來,我就把魚送你,答不上來時,嘿嘿,那便怪不得我了。」那小童展顏笑道:「對對子呀,我最拿手了,你只管說。」 池羨魚心道:「小娃兒不知天高地厚,老夫的對子豈是你對得上來的?」略一沉吟,笑道:「前兩日天氣窒悶,我經過河邊,瞧見一尾鯉魚出水透氣,不想岸邊李子樹上果子落水,正巧打在鯉魚頭上,小娃娃,我就以此為題,說個上聯,叫做:『李打鯉,鯉沉底,鯉沉李浮。」賈秀才擊掌笑道:「這個上聯妙得緊,就只怕太難了些。」 那小童心道:「這對子與鯉魚相關,合情合景,李鯉諧音,忒不好對。」小眉頭蹙起,看向屋角,只見屋角擱了盆秋葵,作為點綴,一隻蜜蜂被雨困在屋內,繞著秋葵飛舞,忽地一陣疾風裹雨撲進屋來,蜜蜂被風一吹,頓時撲在地上。小童眼神一亮,脫口便道:「風吹蜂,蜂撲地,風息蜂飛。」話音未落,那陣風正巧過去,蜜蜂嗡的一聲又飛起來。池羨魚一愕,拍手贊道:「妙對,妙對。」他為人豁達,認賭服輸,正要遞上鯉魚,卻聽白不吃道:「慢來!」池羨魚詫道:「白老二,你有何話說?」白不吃道:『她老大,關洛四傑縱橫一世,怎能被一個小孩兒折了威風。」賈秀才打個哈哈,懶聲道:「白老二說得是。」金翠羽雖不說話,眼中也有贊同之意。池羨魚尋思道:「三位弟妹都是心高氣傲之輩。我若拱手奉上鯉魚,他們定然臉上無光。」便道:「好,你說如何?」 白不吃道:「咱是生意人,不及老大、老四儒雅多才,不過既是比文,我便考考這小孩兒的算術。」池羨魚忖道:「二弟分明故意刁難,這小孩兒雖僥倖對上對子,但終究年紀幼小,你理財有方,算計精到,說起算術,怎能和你相比?」但礙於情分,不便明說,卻聽那小童嘻嘻笑道:「好啊,你說題目。」白不吃瞧他氣定神閑,心尖上有些發癢,清了清嗓子,方道:「今有活鯉魚七斤,草魚二斤,總價四百二十六文錢……」賈秀才插口道:「幾斤魚罷了,哪有這麼貴?」白不吃哼道:「你懂個屁,物以稀為貴,如今河上打不著魚,自然行情見漲了。咳,閒話不說,假令現今又打了鯉魚三斤,草魚四斤,共價錢二百八十文,且問,鯉魚、草魚每斤各要多少價錢?」他一氣說完,隨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瞅著那小童,肥臉上頗有得色。 那小童淡淡笑了笑,道:「這是『直減』之法,有什麼難得。」白不吃臉色陡變,手裡茶盅吧嗒一聲,掉在地上。 那小童取了一把竹筷,當作算籌左右一排,道:「右鯉魚,左草魚,右行的七遍乘左行,然後連減右行三次,得草魚每斤三十一文,代入右行,由此可得鯉魚每斤五十二文。」白不吃張著大嘴,瞧他算完,口水不知不覺從大嘴裡流出來。池羨魚既驚且喜,笑道:「好個聰俊的娃兒。不知誰做了你的爹娘,真真羨殺旁人。」白不吃抹了一把口水,怒道:「不算,不算,重新來過。」金翠羽笑道:「白二哥,你遇上行家了,有道是,生手遇行家,千萬莫惹他,丟臉丟一回也就夠了。」白不吃瞪圓小眼,嚷道:「金老四,你這是什麼屁話?」金翠羽笑道:「還是讓他聽我彈上一手,猜猜什麼曲目。」那小童連過兩關,眉飛色舞,只笑道:「請,請。」 金翠羽心頭打鼓:「這小娃兒莫不是還通音律?」勉強笑笑,懷抱昆琶,危襟正坐,撥弦試音。那小童閉上雙眼,搖頭贊道:「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嬸嬸真是個中裡手呀。」金翠羽被這小娃娃一誇,心花怒放,掩口笑道:「你這娃兒,小小年紀就這麼嘴甜舌滑,長大了豈不要誆死人麼?」賈秀才冷笑道:「臭美什麼?小娃兒乳臭未乾,他的話也能當真?」 金翠羽恨恨瞪他一眼,咬牙暗罵:「這呆子真個不解風情。」整整容色,撥動琶弦,但聽初韻舒緩,清高雅曠,眾人如處山限水畔,眼前仿佛矮山陌遠,細水流長;忽而弦音又矮,呢呢啾啾,起伏難定,似空山人語,遙相問答,似喜還樂,怡然自得。正當眾人漸人忘情之境,金翠羽摘下銀簪,指如輪轉,破空一劃,琵琶聲錚然拔起,變得激烈軒昂,如壯士拔劍,將軍披甲,萬蹄雜遝,山呼海應般撲面而來,霎時間,眾人如處鐵血戰場,四面風聲蕭蕭,刀槍齊鳴,一起一落,撼人魂魄。不料彈到至為高昂處,弦聲忽又低沉,如江水嗚咽,敗馬哀鳴,遠方夕陽斜墮,天地如血,於肅殺之中更添淒涼,這一輪琵琶聲如流水般瀉過,漸彈漸緩,終又變為明快清揚,似于宛轉江流中托起一團冰輪,月光如霰,朗照花林,這般低回流轉,奏了一柱香的功夫,曲終音散,不復再聞。 閣中寂然半晌,池羨魚長長籲了一口氣,歎道:「三年不見,四妹這手琵琶彈得越發精彩了。」金翠羽躬身笑道:「得大哥金口一贊,小妹幸何如之。」她美目流盼,向那小孩道,「小娃娃,你聽得出這是支什麼曲子麼?」小童始終閉目傾聽,聞聲張眼笑道:「這是一支曲子麼?」金翠羽俏臉微變,卻見小童搖頭晃腦,道:「這曲子共分五段,第一段調子曠雅,乃是《高山流水》,第二段人語空山,有隱者之趣,當是《漁樵問答》,第三段忽變軒昂,卻是一段楚漢相爭的《十面埋伏》,第四段一派蕭索,為《夕陽簫鼓》之曲,至於最後一段麼,月照大江,自然是陳後主的《春江花月夜》了。」他說到得意處,童真流露,手舞足蹈,好不歡喜。 金翠羽怔忡半晌,忽地歎道:「小娃娃,真有你的。」小童笑道:「你琵琶是彈得極好的,更難為你將五曲混為一曲,前後銜接,不露痕跡,只不過,技法仍有瑕疵!」金翠羽聽他說得老氣橫秋,仍不住道:「不知有何瑕疵,還請指教?」小童道:「女子彈琵琶,通常腕力不濟,你的輪指、滾指、彈挑並非熟極而流,關節處略有滯澀。」白不吃怒道:「我四妹的琵琶關洛無對,小鬼頭你胡說什麼?」 金翠羽始終凝眉細聽,聞言道:「二哥莫惱,這孩子說得一點不假。」白不吃一愣,卻見金翠羽挽起衣袖,露出如雪皓腕,掌腕交接處,赫然有一道細長紅痕,金翠羽道:「小妹這只手掌兩年前被人斬斷過!」眾人聞言俱是一驚,池羨魚道:「何以如此?」白不吃一跳而起,叫道:「媽拉巴子,誰這麼大的膽子。」賈秀才抿嘴不言,眼裡卻掠過一絲煞氣。 金翠羽道:「兩年前,我在西涼道上賣唱,遇上了涼州二鬼。」白不吃怒道:「好啊,又是那幾個鬼崽子麼?」金翠羽道:「正是,涼州七鬼被咱們宰了五個,只剩大鬼三鬼。這兩個畜生洗蕩了一個莊子,殺人越貨不說,還在淫辱莊中婦女。我既然遇上,焉能袖手旁觀。」賈秀才忽地嘀咕道:「大鬼三鬼武功很好啊。」金翠羽俏臉一沉,喝道:「鋤強扶弱,本是俠者本分,別說大鬼三鬼,便是遇上樑蕭那等大魔頭,老娘也不會退縮半分。」風憐猛然間聽到梁蕭二字,心頭一跳,忍不住瞧了梁蕭一眼。卻見他神色淡定,低頭將碗中烈酒一飲而盡。風憐心中犯疑,按捺性子,繼續張耳聆聽。 賈秀才赧然道:「四妹說得是,但你孤身犯險,卻又如何勝出?」金翠羽白他一眼,道:「我占了突襲的便宜,用『五音箭』射死了三鬼,卻沒傷著大鬼。那廝倒也厲害,一口劈風刀使得水潑不進,邊鬥邊說些下流言語,亂我心神,我和他苦鬥了五十餘合,一個疏失,被他將右手斬了下來。那廝一刀得手,使招『風捲殘雲』,轉刀便向我頸上繞來……」賈秀才忍不住打斷她道:「後來如何?」金翠羽嗔怒道:「還能如何,總不成把我劈了,你瞧清楚了,老娘是人還是鬼?」賈秀才摸摸頭,打個哈哈,道:「人不象人,鬼不象鬼。」金翠羽啐了一口,一正容色,續道:「正當危急,我忽聽見噢的風響,一枚石子從耳輪邊掠過去,當的一聲,將那口劈風刀撞出老遠。大鬼虎口流血,退了五步,那廝倒也機靈,知道來了強人,撒腿就跑,不料又是一枚石子飛來,擊中他背心,大鬼頓時撲倒。我趕上前去,見那賊子只是閉了穴道,心想除惡務盡,不可留情,二話不說,奮起琵琶,就將他腦袋敲得稀爛。」 池羨魚拍手贊道:「痛快,痛快,從此西涼道上,多了幾分安寧。」金翠羽點頭微笑,說道:「我宰了大鬼,轉身來瞧,卻見身後站了三人,當下施禮作謝,哪知其中一人搖頭歎道:『姐姐的手段狠辣了些,為何定要你死我活,才肯甘心。』我但覺這話迂腐,頗是不以為然。這時,另一人搶上前來,拾起我那只斷手,道:『我與你接上。』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法,伸手便將我血脈封住,而後取出小針細線,三下兩下,就將我這斷手續上了,前前後後,我只覺手臂麻木一片,也不覺疼痛。那人續好手腕,又抹了一些藥,給我一張藥方,吩咐我如何內服外敷。我也不敢怠慢,便依他吩咐,找地方調養了三月工夫,手腕合好如初,再過半年,又能彈奏琵琶,唉,但如小娃娃所說,這只手終歸不及從前活便,彈到關節處,總是有一兩分滯澀。」 那小童插口道:「斷手能續,那人的醫術很了不起啊!」眾人紛紛點頭。白不吃想了想,問道:「老四,那三人什麼模樣?」金翠羽歎道:「三位恩公不許我洩漏行跡,還請二哥見諒。」白不吃道:「那給你接手腕的是男是女,這總能說吧?」金翠羽遲疑一下,道:「是男的,年紀很輕。」白不吃皺起眉頭,嘀咕道:「那倒有些不像。」賈秀才道:「怎麼不像?」白不吃只是搖頭,卻不作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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