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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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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鶯鶯怒道:「你抱她那麼親熱,還有臉說我誤會?」梁蕭啞然苦笑,遙見蒼煙淡遠,罩著一個海子,湖水含碧,杉林如懷,風光頗為佳秀,便說道:「好俊的去處,咱們去坐坐。」柳鶯鶯冷冷道:「我幹麼要去?」梁蕭不再多言,抖動韁繩來到湖邊,將柳鶯鶯拉下馬來,柳鶯鶯別過身子,只是不理。 梁蕭坐在湖邊,默默望了遠方一陣,忽道:「我在西方呆了幾年,本想終老彼方,但想著你和曉霜,終究忍不住回來。」柳鶯鶯陡然回頭,盯著他道:「你有了曉霜,就不該還念著我。」梁蕭微微一窒,原本他與柳鶯鶯闊別已久,心中憋了千百句話兒,想要對她一吐為快,但一聽這話,莫說千百句,便是一個字也吐出不來。不由得神色一黯,站起身來,方欲上馬,忽聽柳鶯鶯冷道:「你去哪裡,去見曉霜妹子麼?」梁蕭道:「她身罹絕症,這些年不知是否好了一些,我心裡掛念得緊,這次前去,但能偷瞧她一眼,也心滿意足了。」柳鶯鶯沉默一陣,忽道:「我走了之後,生出許多變故麼?」梁蕭被她這句話勾起往事,搖頭歎道:「所謂雲煙過眼,轉頭成空,不提也罷。」 柳鶯鶯坐下來,摘了一朵野花,在湖面上撥出陣陣漣漪,她凝望湖水,忽地輕聲道: 「你這笨蛋嘴裡不說,倒願意憋在心裡?哼,也罷,我只問你,那個叫風憐的女子是怎麼回事?」梁蕭雙眉一揚,正色道:「鶯鶯,你還提那孩子,便是瞧我不起了。」 柳鶯鶯冷笑道:「我就瞧你不起,不服氣麼?那孩子?哼,那孩子對你的心意,瞎子也瞧得出來。」梁蕭不覺一呆,又聽柳鶯鶯道:「你過來。」梁蕭又是一怔,柳鶯鶯怒道:「來是不來?」梁蕭瞧她眉眼神態,便知她性子發作,只好坐下,柳鶯鶯也不正眼瞧他,拍拍身邊草地,說道:「坐這裡。」梁蕭略略遲疑,勉強靠得近些。柳鶯鶯道:「你且閉上眼。」梁蕭不敢違拗,闔上雙眼,忽覺柳鶯鶯纖手搭上肩頭,將自己的頭枕在她香肩之上,梁蕭不禁慌亂起來,欲要掙起,忽覺脖子上一涼,張眼看去,卻見柳鶯鶯將匕首搭在自己頸上,冷笑道:「我刀子一動,就能割斷你這臭賊的脖子。」梁蕭一時捉摸不透,咽了口唾沫道:「殺了我有什麼好。」柳鶯鶯道:「宰了喂狗倒是好的。」梁蕭慘笑道: 「你好狠。」 柳鶯鶯怒道:「少廢話,我叫你閉眼,你幹麼睜開?」梁蕭唯唯閉眼,他肉眼雖閉,心眼猶開,覺出柳鶯鶯將匕首蘸了水,給他刮起鬍鬚來,一邊罵道:「邋遢鬼,這把鬍子能當掃帚使啦,無怪那些小丫頭也敢來嘲笑你!還有這身衣服,臭死人了,這次被我瞧見,你若不洗個澡兒,換件乾淨衣衫,休想離開。」梁蕭聽得這話,驀地心頭一酸,幾乎淌下淚來,當下緊閉雙目,默不作聲。 刮完鬍鬚,柳鶯鶯慢慢伸出纖指,輕撫他頰上疤痕,歎了口氣,卻沒說話。梁蕭偷偷張眼,從下方瞧去,只見她目光凝注湖面,雙頰散發出淡淡的柔光,宛若透明。湖水曠遠,盡頭處白日西匿,雲空瓦藍,一片遠山低小,含煙疊翠。柔風貼地吹過,在二人身邊繞來繞去,拂過草尖,宛若歌吟,驀地驚起兩團火球樣的鳥兒,撲楞楞躥到半空,盤旋數匝,各自飛去了。 過了許久,梁蕭聽到動靜,直起身子,只見暮靄中飄來一片朦朧火光。柳鶯鶯攏了攏秀髮,淡淡地道:「不用看啦,是孩兒們來了!這裡是回村的必經之途。」梁蕭瞧她惆悵神色,不自禁悲從中來,轉頭望去,卻見火流星扭頭擺尾,正與胭脂頂撞拗氣,不由罵道:「這個野小子,沒有胭脂一半聽話。」柳鶯鶯白他一眼,罵道:「物似主人形。」梁蕭笑道:「女諸葛,你這回卻猜錯了,這馬兒可不是我的。」柳鶯鶯奇道:「是那女孩子的麼,瞧不出她本事如此之大,竟能降服這匹神駒?」 梁蕭搖了搖頭,將昆侖山下捕馬贈馬之事略略講了一遍。柳鶯鶯搖頭道:「你這個大蠢材,行事莽撞,不計後果,更不懂女兒家的心意,你送馬給她時,那女孩子就對你動了真情。」 不一時,黑鷹等人擎著火把,迤邐而來,風憐也在隊中,神色怨苦,愁眉不舒。柳鶯鶯起了身,落落大方,與梁蕭並肩站立。黑鷹翻身下馬,歉然道:「大首領,坐騎被狼咬壞了,找馬費了好些時辰。」柳鶯 鶯道:「不打緊。黑鷹,這位是梁蕭,我中土時的舊識,武學深湛。你不妨向他多多討教。」黑鷹一征,拱手為禮。梁蕭心下明白:柳鶯鶯想要自己傳授下屬武功。也不便推辭,還禮道:「討教萬不敢當,能與黑鷹兄切磋一二,當是生平快事。」眾人見他言辭謙和,心底暗生親近。唯獨彩風對梁蕭嫌隙未消,聽得這話,重重哼了一聲。 眾人在湖邊歇息一晚,淩晨重又出發。柳鶯鶯見風憐形神恍惚,心中不忍,拍馬趕到梁蕭身邊,低聲道:「不論你心意如何,對這女孩子總得有個交代。」梁蕭搖頭道:「我話已挑明,只怕勸慰太過,又生誤會。」柳鶯鶯沉吟道:「女人間好說話,你若不介意,我老著臉皮跟她說說。」梁蕭喜道:「求之不得。」柳 鶯鶯白他一眼,道:「高興什麼?你又欠我一個人情,早晚都得還我!」梁蕭笑道:「一定還,一定還。」 行了數個時辰,遙見茅舍井然,卻是一處村落,背依坡,春水曲彎彎繞村而過,原本春寒未盡,但因四面山勢高峻,地氣暖和,村內外早已木茂花繁,蜂蝶竟飛。柳鶯鶯手指道:「梁蕭,你瞧,我這小禽村怎麼樣?」梁蕭贊道:「谷幽山靜,林深水曲,真是隱士韜晦之所。」柳鶯鶯微笑道:「我本來住在瑤池,風光尤佳。後來蒙古人人山搜捕,輾轉幾次,才到這裡。卻好,一住三年,再沒挪過窩兒!」梁蕭聽得這話,胸中一酸,望著柳鶯鶯如花笑靨,忖道:「她一個女兒家,屢次對抗強敵大寇,這其間不知歷經了多少險風惡浪,生死悲喜。」 眾人將死難同伴葬在村落北坡。十年來,「天山十二禽」情同手足,迭經兇險,從未折了一個,如今一日之間,便有三人亡故,餘者均是傷心無已,哭聲一片。彩鳳與朱雀本是愛侶,而今長空折翼,孤雁獨飛,更是悲不自勝。唯有柳鶯鶯見慣生死,心性通達,勸道:「人死不能複生,莫要自苦太甚,想來朱雀兒九泉之下,也不想見你如此。」彩鳳竭力忍淚,但終究無法忍住,叫了聲「大首領」,靠入柳鶯鶯懷裡,又哭起來。 悲悼一番,傍晚始才還村。小禽村有一眼溫泉,柳鶯鶯心思靈巧,將泉水分流,化一為十,匯入十個石砌小池,上面蓋上小屋,男女各別。眾人數日來追南逐北,辛苦之極,此刻得了暇隙,均至泉中沐浴。梁蕭浸了半個時辰,備覺爽利,換了衣衫,來到聚義大廳,只見廳壁棟樑都是大杉木搭造,根根排列整齊,粗而不陋,涼意逼人。 男子們洗浴馬虎,黑鷹等人早巳抵達,正在廳中議論惡鬥夫狼子的情形,說起痛殺惡狼凶人,激動不已,說到死難的兄弟,又是悲憤難禁,譁然一片,忽瞧得梁蕭進來,紛紛起身施禮。 賓主落座,寒暄一陣,自然說到武功。眾人問起,梁蕭也就隨意指點一。二。說話間,忽聽一陣笑語,柳鶯鶯手拉著風憐走了進來,她此時換了一件鵝黃衫子,青絲尤濕,雙頰被溫泉熱氣熏過,嫣紅未褪,嬌豔無比。梁蕭見她對風憐舉動親呢,不覺訝異。 柳鶯鶯牽著風憐,施施然坐在上首。男子們端來一排松木桌凳,擺在廳中,片刻功夫,女將們魚貫而人,奉上酒肉。敢情她們許久不來,卻是去準備飯食。擺好杯著,眾人各自落坐,只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圓臉少女端了酒罈,依次斟酒,從酒壺裡傾出一團粘稠酒液,色作青碧,濃香撲鼻。不消片刻,便斟到梁蕭身前,這女孩兒梁蕭從未見過,忽瞧她細眉大眼,竟與阿雪有幾分相似,不由得心頭微動,多瞧了她幾眼。 圓臉少女面皮薄嫩,被他目光凝注,頓時紅透耳根,手上一亂,將酒水灑在桌上。她著了慌,忙伸袖去抹。柳鶯鶯笑道:「啊喲,雪雁這小妮子動春心呢。」那圓臉少女燥了個大紅臉,十分不依,擱下酒壺,鑽進柳鶯鶯懷裡胳肢她,柳鶯鶯咯咯直笑,連聲道: 「好啦,雪雁兒,算我錯啦,當我沒說,好不好!」雪雁這才罷手,兀自杏眼圓瞪,瞧著柳鶯鶯。 梁蕭見她二人如此脫略行跡,甚感詫異。柳鶯鶯瞧出他的心思,笑道:「對敵時我作他們的大元帥,大將軍;回到這裡,他們便是我的小弟弟,小妹妹了。」她撫著雪雁的臉蛋,笑道:「好啦,好啦,別膩在我懷裡了,叫外人瞧著笑話。」雪雁在「十二禽」年紀最幼,柳鶯鶯對她寵愛有加,此次迎敵天狼子,也不忍帶著,卻將她留在村子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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