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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一


  梁蕭瞧了瞧那彎弦月,心道:「卻不知黃泉之下,還能瞧見如此月色麼?」就當此時,忽覺眼前微眩,雙腿發軟,竟似站立不住,頓時心頭一驚:「糟糕,誰下了毒?」正要用功逼毒,忽聽撲通撲通,撞擊聲不絕,定神一望,只見天機宮眾人盡皆倒地,公羊羽一手撫額,足下踉蹌,瞪著花曉霜,臉上露出古怪神氣。

  梁蕭正在吃驚,花曉霜忽然一掙,脫出公羊羽手掌,奔上來,將一粒藥丸塞進梁蕭嘴裡,用力將他一推,喘息道:「快走……」原來,她趁說話之際,悄悄放出「神仙倒」, 「神仙倒」是天下第一等的迷藥,無色無嗅,藥效驚人,眾人一時不覺,紛紛中招。

  梁蕭解藥入口,頭腦一清,握住花曉霜纖手,叫道:「你也走!」花曉霜慘笑道: 「我不能走,我要救醒奶奶他們。」梁蕭一愣,花曉霜抽出手來,眼中滿是淚光,淒然道:「你要走得遠遠的,記著我的話,別再回來。」梁蕭怔了怔,挪不開步子,只在此時,忽聽九如一聲怒吼,梁蕭側目一瞧,大吃一驚,敢情兩人沉浸於離情別緒,那邊南方豪傑均已倒地。九如步履踉蹌,被賀陀羅逼『得左右遮攔,險象環生。花曉霜一瞧症狀,便知根底,失聲道:「神仙倒!」梁蕭詫道:「曉霜,怎麼回事,」花曉霜也覺驚訝:「我沒對他們下藥,再說……」又一指忽赤因一干人:「他們怎麼還站著了」

  忽有一個胡人哈哈笑道:「賢師侄當真與我同出一門,連迷藥都用的一般無二。」說得竟是字正腔圓的漢話,花曉霜正自詫異,卻見那人在臉上一抓,手中多了一張金黃鬚眉的人皮面具,瞧他面目,正是「活閻羅」常寧。敢情常甯混在人群中,趁眾人關注臺上,伺機下藥,將數百南方豪傑一齊迷倒忽聽賀陀羅發聲怪笑,般若鋒舞成鬥大一團,向九如當頭罩落,眼瞧便能手刃這生平強敵,忽覺背後風起,來勢驚人。賀陀羅不敢大意,一掌反拍,蕩開一塊大石。梁蕭石塊擲出,掠過五丈之遙,一掌拍向賀陀羅。賀陀羅足下一旋,正要抵擋,梁蕭雙掌忽分,左掌呼的一聲,將般若鋒蕩開,右掌變爪,扣住九如手臂,將他帶了過來,九如長吸一口氣,盤坐地上,運功逼毒。

  刹那間,梁、賀二人身影交錯,般若鋒掠過梁蕭肩頭,帶起一溜血光,梁蕭掌緣則掃中賀陀羅右臂。賀陀羅痛徹心肺,挫退兩步,一條手臂幾乎失了知覺。忽赤因瞧出厲害,呼哨一聲,眾胡人縱身而上,將梁蕭圍在中間。梁蕭見其縱躍姿態,情知來的皆是好手,加上賀陀羅與忽赤因,自己今夜絕無勝算,但不知為何,當此危境,他胸中卻無半點怯意,驀地一手按腰,縱聲長笑。

  賀陀羅手臂酸痛難當,他無必勝把握,絕不輕易出手,瞧著梁蕭大笑,只是暗自調息。雲殊雖也中了迷藥,但他內力甚高,一時尚未昏厥,咬牙道:「賀陀羅……你這算什麼?你發過毒誓,要助我中興漢室……」賀陀羅笑道:「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做:」婊子無情,商人無義『!咱色目人既是做生意,那就是利字當頭,敢問是跟著蒙古人有利,還是跟著你們這些亡了國的南蠻子有利?「雲殊羞憤交加,喝道:」好賊子……「一口氣上不來,吐出兩口鮮血,昏厥過去。賀陀羅心中得意,哈哈大笑。忽聽梁蕭喝道:」好個利字當頭!賀陀羅,你且瞧瞧,我這一掌有利還是無利?「左掌倏出,」滔天勁「洶湧激蕩,去如滄海成空。賀陀羅為他氣勢所奪,神色微變,雙掌奮力迎出,哪知梁蕭掌到半途,向右一帶,忽變作」渦旋勁「。

  這六大奇勁是梁蕭還返陸地後所創,賀陀羅不知巧妙,拳勁頓被帶偏,落到左近三個胡人身上,那三人有幸身當兩大絕頂高手聯袂一擊,不及哼上半聲,便即了賬。

  忽赤因見狀,縱身跳起,揮棍砸向梁蕭背脊。梁蕭旋身一轉,左掌仍是「滔天勁」,右掌則變作『』陷空力「,掌棍相交,忽赤因虎口鮮血長流,銅棍被兩道截然相反的內勁大力一扯,變作一根曲尺,脫手飛起。梁蕭不待銅棍躥高,左掌變」陷空力「,右掌變」 渦旋勁「,銅棍淩空一折,忽地掃向賀陀羅。

  賀陀羅見梁蕭轉身應敵,正欲偷襲九如,忽見銅棍掃來,只好回身將銅棍一拳激回,梁蕭並不硬接,左掌內吸,右掌外旋,銅棍借勢一轉,正與兩名撲來的胡人撞上,那二人被銅棍攔腰掃中,筋摧骨斷,雙雙斃命。

  兩合之間,梁蕭連斃五人,群胡魂飛膽裂,齊發一聲喊,後退數尺。九如瞧得痛快,叫聲:「好掌法。」解下葫蘆,拋給梁蕭,道,「如此掌法,當以烈酒壯之。」梁蕭接過葫蘆,拔塞痛飲一口,贊道:「好酒。」群胡見他藐睨四方的模樣,均有怒色,忽有一人一跛一跛躥將出來,雙袖一抖,以「滿天星」手法射出無數銀丸,打向梁蕭後背。

  九如見梁蕭似若不覺,急要招呼,忽見梁蕭眸子裡奇光暴漲,掉過頭來,撲得一聲,口中酒水噴得滿天都是,仿佛下一陣白雨。那銀丸與酒珠一撞,敵不過「鯨息功」的真力,紛紛回轉,較之來勢還要迅疾十倍。那胡人躲閃不過,被銀丸打個正著,周身藍焰騰騰,燃燒起來。他淒厲嚎叫,雙手撕扯身上衣衫,但那藍焰燃燒奇快,眨眼間衣衫焚盡,毒火燒人皮肉,滋滋作響。梁蕭見他面皮燒破,竟又露出一張臉來,卻是火真人。

  火真人原本與常寧同時躲在胡人隊中,他手足均殘,恨透梁蕭,見他飲酒,只當有機可趁,撒出「幽冥毒火」暗算,不料竟被梁蕭神功迫回。只瞧他手舞足蹈,號叫狂呼,霎時化作一團火光,跳動數下,撲倒在地,頃刻間骨肉燃盡,僅剩一堆灰燼,為晚風徐徐一吹,四方散去。群胡見這毒火霸道至斯,一時噤若寒蟬,不禁再退一步。

  梁蕭一口酒噴死火真人,將空葫蘆一擲,笑道:「還有七個?」他知道讓群胡騰出手來,南朝群豪無一得免,當下雙臂呼地一掄,內勁如霆飛電走,掃向群胡。

  花曉霜見梁蕭獨當強敵,一時心兒狂跳,焦急萬分。忽聽公羊羽道:「小丫頭,你給我解藥,老夫既往不咎,否則臭小子遲早沒命!」花曉霜想了想,道:「放了你也好,但你須得答應,不……不與他為難。」

  公羊羽怒道:「你竟敢脅迫老夫?」花曉霜抿著嘴唇,心裡面好不矛盾,既想放了公羊羽,讓他退敵,又怕他對梁蕭不利,取捨之間,委實難斷。躊躇間,忽聽公羊羽叫道: 「留心。」花曉霜只覺右側風起,身子略偏,一枚金針擊中手臂,微感麻痹。轉眼望去,只見常寧獰笑撲來,當下使出「暗香拳法」,雙拳一撥一撩,常寧不料她中了「凝血針」,還能動彈,措手不及,竟被花曉霜狠狠摔了一個筋斗,唇破血流,爬起怒道:「小娘皮,摔你爹麼……」公羊羽臉色一寒,道:「姓常的,你罵什麼?」常寧被他一瞪,心中微怯,冷笑道:「公羊老兒,今兒可輪不得你囂張,待會兒,老子自當好好炮製你。」公羊羽氣得頭髮上指,心道:「虎落平陽被犬欺,龍困淺水遭蝦戲,老窮酸一生傲視天下,莫不成要受辱於這奸險小人?」

  這時間,花曉霜忽然嗅到一絲異香,如蘭似麝,但少嗅數息,便覺心中煩惡,只聽常寧拍手笑道:「倒也!倒也!」花曉霜腦中靈光一閃,叫道:「鬼麝魔蘭?」常寧被她叫破毒藥名稱,不覺一怔,花曉霜趁機 欺上,雙拳揮出。常寧武功平平,躲過左拳,鼻樑卻被曉霜右拳擊中,只覺眼鼻酸楚,金星亂進。公羊羽由衷贊道:「小丫頭,這一拳打得好。」常寧又驚又怒,叫道:「瞧你大爺的手段!」左手一揮,灑出一蓬紅粉,花曉霜後退數步,衣衫上仍是沾了少許,常寧伸手從腰間抓起一個盒子,揭開盒蓋,只聽嗡得一聲,盒中躥出百十隻色澤烏黑、大如拇指的怪蜂,便如一團烏雲,罩向花曉霜。

  花曉霜熟讀《神農典》,知這怪蜂名叫「屍蜂」,蟄人無救,抑且身堅體硬,飛走迅疾,生來最愛吸食「血雨花」,故而驅蜂傷人之前,須將血雨花粉沾在敵人身上。花曉霜雖知其理,但去掉花粉已然不及,況且屍蜂亂飛,只恐傷及旁人,當下暗運「轉陰易陽術」,揮掌拍出,這些日子她得梁蕭相助,修為漸長,無須人畜為媒,也能將「九陰毒」逼出體外。九陰毒性質奇特,乃是天下所有毒物的剋星,屍蜂與她掌風一觸,撲簌簌墮下,僵死一地。

  常寧見此奇景,不由得手忙腳亂,又拋出幾樣毒藥。但花曉霜九陰之體,萬毒不侵。常甯毒藥無效,一時發急,正要使出拳腳,忽覺背後勁風壓來,一時躲閃不及,被重物撞在背脊,喉頭發甜,吐出一口鮮血。覷眼回望,只見那物乃是一名死屍,褐發深目,口中鮮血長流。

  常寧一顆心撲地跳起,覷眼望去。場上已只剩五人,賀陀羅,忽赤因與三個胡人高手圍著梁蕭團團亂轉。梁蕭渾身是血,卻如出押瘋虎,猛不可當。一轉身,又斃一人,信手抓住,呼得一聲向常甯大力擲來。常寧心膽欲裂,倉惶避過,他本是見風轉舵之徒,見勢不妙,拔腿便逃,三縱兩跳,一道煙走得不見蹤影。

  梁蕭心掛曉霜,故而連擲兩具屍體,欲將常寧擊斃,但他受傷不輕,內力衰減,急切問只能傷敵,不足以取他性命,見其遁走,暗叫可惜。只這略一分神,後心已吃了忽赤因一記重手,梁蕭吞下湧起鮮血,旋風般轉過身子,雙掌一沉一絞,哢嚓聲響,忽赤因縮手不及,雙臂齊斷。賀陀羅驚怒交進,揉身撲上,般若鋒精光一閃,正中梁蕭大腿。梁蕭放過忽赤因,屈指倏彈,當得一聲,般若鋒被「滴水勁」蕩開三尺,梁蕭左手如電,抓向賀陀羅心口。賀陀羅翻身疾退,胸口仍為指風拂中,鬱悶難當。心中震駭不已:「換作往時,這小子未必是我敵手,今日卻連折我九名一流好手。無怪有人說一夫拼命,萬夫莫敵。」

  梁蕭一招逼退賀陀羅,腿上創口劇痛傳來,不由一跤坐倒。賀陀羅見狀心喜,縱身撲來。梁蕭雖然無法起身,卻被逼出渾身潛力,當下端坐不動,雙掌繞身,掌力吞吐,又將賀陀羅迫退。賀陀羅厲嘯連連,旋風般繞著梁蕭奔走,手中般若鋒寒光閃爍,奪人心神,不料梁蕭左一掌,右一掌,出手並非奇快,掌力卻勢如汪洋。賀陀羅連轉十餘匝,仍是未見破綻,不由得焦躁起來:「洒家稱雄西方,竟鬥不下一個重傷之人?傳將出去,豈不叫人恥笑?」但越是焦躁,越難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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