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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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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 龍遊卷 第三章 誰勝誰敗 變生俄頃,阿雪驚得雙眼緊閉,失聲尖叫,梁蕭也是駭然色變,叫苦不迭。 賀陀羅來勢奇快,轉眼便要登頂,誰知頭上狂風忽起,幾乎將他刮下崖去。他只當梁蕭居高臨下,趁機施襲,情急間奮力一掌翻出,這一下因是以下對上,用足十成內勁,巨力可撼千鈞。那木鳥被他掌風一托,斜斜一躥,四部風車逆風轉動起來,木鳥一沉便升,終於停在半空,穩穩當當飛了起來。 梁蕭長長松了口氣,大笑道:「賀陀羅,多謝相送!」賀陀羅則趴在崖壁之上,呆望著二人乘風而去,臉上盡是不信之色,倏爾手腳一軟,幾乎掉下崖去。 阿雪從木鳥起飛,始終閉眼尖叫,直待木鳥再無顛簸,方才定住心神,張眼偷瞧,只見前方青峰簇簇,破雲而出,晨光如水,在漠漠雲海上染上絢爛的金色。極遠處,江河如錯金玉帶,穿山越嶺,東流入海。這幾日裡,阿雪雖看慣了黃山美景,卻沒一刻如眼前這般美麗。 木鳥順風,載著兩人經過光明頂、蓮花峰,穿梭在黃山七十二峰之間,清風陣陣,吹得二人衣發飄飄,心曠神怡。梁蕭情難自禁,摟住阿雪的纖腰。阿雪低頭偎入他的懷裡,這一刹那間,兩人的身心都似化了,交融如一,塵世間的種種紛擾爭戰,就似眼前雲煙,縹緲散去。 木鳥飛了一陣,被清風送出山區,遙見平原上阡陌縱橫,有農人望見木鳥,紛紛叫喊起來,奔跑觀看。 梁蕭俯視下方平野,忽地幽幽歎道:「阿雪,若能永遠飛下去,該有多好。」阿雪張口便道:「好啊。」 梁蕭微微苦笑,抬眼望見前方已是長江,當下搖動手柄,木鳥向江水俯衝下去,落在江面上,順流漂去。 梁蕭折下木鳥一翼,當作木槳。劃到岸邊,兩人踏足江岸,望著木鳥漂遠,心中滿是惜別之情。過得良久,梁蕭挽起阿雪的手,歎道:「走吧。」阿雪抬眼瞧來,二人目光一交,想到适才木鳥上的親昵情形,面頰均是一熱。梁蕭別過頭,默想方才自己心中除了阿雪,竟然再也沒有他人的影子。側目偷看,卻見阿雪斂眉低頭,不知想些什麼。梁蕭只覺一股暖意順著她纖纖玉手傳遞過來,一時身心俱暖,恨不能仰天長嘯,一抒胸中快意。 兩人手挽著手,向東走了一日,抵達京口大營。守營士卒遙遙瞧見梁蕭,匆匆報與營內,只見營門方開,便已飛出三騎,正是土土哈、李庭與囊古歹,三人均是白衣白甲,神色慘淡。 三人奔近,李庭跳下馬來,一把抱住梁蕭,失聲痛哭。梁蕭已然猜到緣由,拍拍他的肩,欲要說話,嗓子卻被哽住了。阿雪奇道:「李庭,出什麼事啦?王可呢……」李庭身子一震,涕淚交流,欲語不能。 土土哈黯然道:「阿雪,王可戰死啦。」阿雪檀口微張,眼中淚水一轉,奪眶而出。 土土哈一咬牙,續道:「梁蕭你不告而別,阿術平章很生氣,罵你不守軍規。我聽不過,就說即便你不在,我們也不會輸。阿術就說,軍中無戲言,若然開戰,你們打先鋒,勝了算是你們的功勞,敗了就嚴懲梁蕭。不多久,宋軍下書挑戰,平章率軍迎敵。宋人陣法厲害,我們損傷很大。王可就說:」我們死了不打緊,決計不能連累梁大哥。『就和李庭帶了水師,裝滿火器,沖入宋軍陣中,我和囊古歹兩翼掩護。不料李庭半途被宋軍截住,王可便先將自己船燒了,再沖入宋軍陣心。火器爆炸後,借著風勢,將宋軍十多艘大船都燒著了,跟著東風一緊,數百里的宋軍戰船都被這把火燒了個精光……「說到這裡,土土哈嗓子一啞,澀聲道,」宋軍敗了,王可也沒回來,連……連屍首也沒見著……」 說到這時,李庭已哭得身子發軟,淚眼模糊中,見梁蕭神色木然,便叫道:「梁大哥,你……你要為王可報仇,我瞧見了,那姓雲的就在宋軍中指揮,他先害了趙山、楊榷,如今又害了王可。我……我跟他勢不兩立……」說到這裡,忽見梁蕭身子一晃,哇地吐出一口血來,不由得驚道:「梁大哥!你怎麼啦?」 梁蕭拭去口角鮮血,瞧了瞧灰茫茫天空,喃喃道:「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 李庭聽他話語古怪,驚道:「梁大哥,你傷心糊塗了嗎?」 梁蕭將他拂開,拖著步子向前走去,慘聲道:「……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眾人呆立當地,望著他走入大營深處。 李庭揣度著詩中含義,想起臨出征時,梁蕭也曾念過這首詩,未料一語成讖,自己四名好友從軍,未到臨安便竟只剩自己一人。想到這裡,又不禁落下淚來。 京口一戰,宋軍萬餘戰艦灰飛煙滅。消息傳到臨安,大宋朝野盡失主意。此時元廷之中,正為滅宋與否爭得不可開交,京口戰報傳來,伯顏大喜上表道:「經此一役,大宋菁華盡失,攻而無力,守則無備,臨安小城探囊可取。實乃長生天庇佑,以大宋萬里之土,成就陛下千古之業。」忽必烈閱罷奏章,不再顧忌西邊戰事,拜伯顏為右丞相,阿術為左丞相,拜梁蕭為平章政事,南下滅宋。 伯顏返回軍中,命阿術繼續圍困揚州,命梁蕭為先鋒,進逼常州。 常州本是神鷹門發源之處,京口敗後,靳飛與雲殊率殘兵敗將退回常州。聽得元軍南下,二人在書房內密議良久,卻沒定出一計半策。雲殊呆了半晌,忽道:「師兄,你我戰死沙場也是應當,但娘親與姊姊怎麼辦?文兒還小,也跟著殉國麼?」靳飛搖頭歎道: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雲殊皺眉道:「依我之見,不妨讓姊姊帶著娘親與文兒,趁夜離城……」靳飛怒道: 「胡說,你我身負守城之責,此時遷移家眷,成何體統?」 雲殊臉一白,還未說話,忽聽吱嘎一聲,房門大開,一位素衣老嫗站在門前,面如滿月,鬢已星星。身後一名三旬美婦,眉眼與雲殊很是相似。 二人神昏智亂,都未留心房外有人,見狀俱是一驚。靳飛急起身施禮道:「師娘!」 又看了那美婦一眼,小聲道:「阿……阿璿!」雲殊也站起身來,向那素衣老嫗道:「媽!」 又對美婦道:「姊姊。」 雲夫人淡淡地道:「适才路過,你倆的話我大致聽到啦!」她嗓音沙啞,但說出話來,自有一番威嚴,繼而目光一轉,盯著雲殊道,「你方才那般齷齪念頭,與賈似道之流有何分別?莫非你爹教的道理,都被狗吃了?」 她這話說得嚴厲,雲殊只覺冷汗淋漓,一膝跪倒,顫道:「孩兒獨自受難,也就罷了,累著您和姊姊,便覺不安。」雲夫人歎道:「國已如此,家又何存?韃虜亂華,家破人亡者何止千萬,多我一個雲家,算得什麼?媽不是尋常婦人,阿璿也是深明大義的孩子。我雲家世代忠義,豈獨男兒?」她語氣淡定從容,雲殊聽在耳裡,卻覺心如刀割,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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