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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梁蕭只覺一陣狂喜:「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天教這寶貝鐵盒落在我手裡。」楚婉見梁蕭臉上露出笑容,更篤定鐵盒在他手裡,當下忖道:「須得想個法兒哄他交出來。」便冷笑道:「這也罷了,這女賊逃走之時,還殺了『天香山莊』三名園丁,燒了三叔公一大片花田。哼,聽說她還沿途偷竊官宦富戶,就連皇帝的大內,她也盜去了不少寶貝。最可氣的是,她每次偷罷,總要留下『天山柳鶯鶯』的名字,真是張狂之至。」梁蕭心道:「原來賊丫頭叫柳鶯鶯。」便微微一笑,說道:「偷過留名,有膽識!」

  楚婉呸了一聲,怒道:「你知道什麼?三叔公這次大為生氣,破關出莊,專拿女賊。他老人家武功蓋世,你若不將人給我,可是小命難保!」梁蕭心道:「就我見過的人物,只有蕭千絕與九如和尚稱得上武功蓋世。你那三叔公大約是兩文錢買張牛皮,自吹自擂!」 嘴裡卻不說出,只是笑笑。楚婉察言觀色,當他意動,便又續道:「你若貪圖這女賊的美色,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我表兄雷星就是被這狐狸精迷惑住,結果丟了一條腿,須得做一輩子的瘸子。」她說的雖是表兄的慘事,語氣中卻大有幸災樂禍的意思,頓一頓,又道:「你大約還有所不知,我們『天香山莊』與雷震姑父的『雷公堡』乃是當今兩大武學世家,便是『參天狻猊』方瀾和『神鷹門主』靳飛,到了我家也要恭恭敬敬。再說了,如今官府震怒,派出江南第一名捕何嵩陽,你再幫這個女賊,可是和天下人為敵。」

  梁蕭聽到何嵩陽三字,不由冷哼一聲,心道:「何嵩陽是個大大的王八蛋,他要抓的人,老子定要保護周全。」打定主意,嘴唇抿得緊緊,不作一聲。楚婉自負辯才無礙,平時但有所求,長輩無不依允,此時也欲一縱蘇秦之齒,張儀之舌,將梁蕭一舉折服。若能讓他交出純陽鐵盒與女賊,當是天大的功勞。她見梁蕭不說話,越當是自己言語奏效,便又說道:「你這麼年輕,武功已這麼好,如果正道直行,一定能夠成為一代大俠,幹麼要和女賊同流合污?」梁蕭皺一皺眉,道:「做大俠有什麼好?」楚婉道:「做了大俠,就能受世人敬仰。」梁蕭道:「雲萬程算不算大俠?」

  楚婉咦了一聲,奇道:「你也知道雲大俠?」梁蕭聽她將「雲大俠」三字叫得格外親熱,不由得側目瞧去,卻見楚婉臉上露出奇怪的神情,似溫柔,又似憧憬,兩眼望著遠處,喃喃地道:「雲大俠是南武林頂天立地的人物,便是三叔公說到他,都要輕輕點一下頭的。你知道麼?三叔公對世事看得很淡,能得他點一點頭的,天下算起來也不過三四人而已。」 梁蕭冷冷道:「雲萬程有什麼了不起?不得好死。」楚婉變色道:「你胡說八道,你才不得好死。」梁蕭雙眉一挑,正要動怒,卻見楚婉呆瞧著遠處漆黑的夜幕,臉上陰霾盡去,又露出那種溫柔憧憬的神氣,輕歎了口氣,柔聲道:「不過三叔公說啦,雲大俠雖然不錯,卻又遠不及雲公子了。」梁蕭道:「雲公子是誰?」楚婉瞅他一眼,冷笑道:「雲公子便是雲大俠的公子,哼,你連聽他的名字也不配。」

  梁蕭呸了一聲,道:「就是那個哭哭啼啼的小鬼麼?」楚婉聽得莫名其妙,但那雲公子是她私心相許的人物,決不容人羞辱半分,忍不住罵道:「你才是小鬼!」說罷又歎口氣,道,「罷了,總之你一百個小賊也及不上雲公子一個的。上次他隨靳門主來天香山莊,請爹爹出山。可惜,爹爹心胸狹窄,不肯答應,還說什麼大宋當存則存,當亡則亡,天香山莊獨善其身,不問世事。」梁蕭暗自冷笑:「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的心胸也未見寬廣了。」

  卻聽楚婉續道:「雲公子聽了這話,忽地起身道:」久聞天香山莊的『分香劍術』獨步武林,雲某仰慕萬分,今日有幸,特來領教幾招。『起初,大家見他口氣雖大,卻太年輕,心中均是瞧不起他。誰知我那幾位堂兄輪流上陣,竟沒人接得下一劍……」

  梁蕭冷道:「那是你堂兄沒用,未必就是姓雲的厲害。」楚婉輕哼一眼,似乎不屑與之爭辯,續道:「當時我羽姑姑和姑爺恰好也在,眼看爹爹就要被逼下場,羽姑姑忽起身道:」奴家出嫁已久,娘家的劍法只略略記得兩招,未得真意,還望公子不吝賜教。『 「梁蕭忖道:」她口中的羽姑姑想必就是那黃衫婦人了,她武功很好,劍法尤為高明,當真鬥起來,我也多半勝不了她。「想著不由關注起後事來。

  卻聽楚婉道:「便聽雲公子說道:」前輩客氣了,大家不必使力,比劃招式,點到即止。『羽姑姑笑著說:「雲公子憐惜奴家,奴家能不承情麼?』當下兩人各持長劍,方要交手,卻聽白紗屏風後有人歎了口氣,說道:」楚羽,你使這招「玉笛橫吹」,若他刺你肩頭「天宗」穴,你又怎麼招架?『羽姑姑頓時渾身一僵,半晌方道:「他……他怎麼能刺到我那裡?』那人說道:」你先別問,但說如何招架?『姑姑想了想,說道:「我使」 國色天香「刺他」晴明穴「。』那人道:」攻敵所必救,求個兩敗俱傷,倒也勉強可行。但若他從「坤」位出劍,刺你『期門』左側,你又如何抵擋?『姑姑忍不住道:「有這等劍法麼?我……我便以」落花驚蟬「刺他」角孫穴「了。』那人歎道:」這招也還不壞,但若他從『小畜位』出劍,刺你『會宗』,你又如何?『哼,本姑娘不跟你小子說啦,左右這劍法的奧妙你也聽不懂的。總之那人問一句,姑姑便答一句,包括雲公子,大家都覺奇怪。如此一問一答,說到第十二招上,只聽那人道:「若他從』大有位『刺你』關沖『 右側,你當如何化解?」羽姑姑聽得這話,瞪大雙眼,再也說不出話來。那人苦笑一聲,歎道:「至此極矣,罷了,楚羽,你盡心竭力接他十二劍,不要辱了你亡父的名聲。』羽姑姑臉色煞白,手指握劍,指節都發白了,忽地吸了一口氣,當真使出一招『玉笛橫吹』,說也奇怪,雲公子應了一招,劍尖竟也刺向羽姑姑的『天宗穴』。」

  梁蕭驚道:「哪有此事?你定是吹牛!」楚婉冷笑道:「你不信麼?奇怪的還後面呢,因為雲公子與羽姑姑事先約好,不比內勁,只比招式。是以就看二人長劍往來,一招一式,與那人所說絲毫不差,直到第十二招上,雲公子忽從『大有位』刺出一劍,劍尖停在姑姑的『關沖穴』上。」

  梁蕭叫道:「吹牛吹牛!」楚婉冷笑道:「你不信拉倒。反正此事南武林早都傳遍了,你打聽打聽也能知道。」梁蕭聽她如此一說,再不吱聲。卻聽楚婉續道:「且說雲公子使出那劍,不但全無喜色,臉色反而灰敗如死,盯著那面白紗屏風,慢慢地道:」閣下究竟是誰?『那人笑道:「你師父沒告訴你麼?』雲公子歎道:」當真是楚前輩麼?晚輩斗膽,還請前輩指教一二。『那人道:「老夫已是死灰朽木,久已不動刀兵,指教二字愧不敢當。不過今日閣下來得不易,老夫也靜極思動,罷了,我便隔屏獻拙,寫幾個陋字,請雲公子品題品題。』他話未說完,已有人奉上墨寶,當下那人便隔著細白紗屏,寫下三句小詞,念做『柳絲長,桃葉小,深院斷無人到』。」

  梁蕭插嘴道:「這有甚稀奇的,就跟大白話一般。」楚婉微微一笑,道:「這詞句自然是極盡婉媚的,但那寫出來的字,卻是個個筆力萬鈞,撇捺勾折森若長劍,直欲破紙而出。唉,我本領粗陋,因而瞧不出那有什麼門道。但雲公子精通劍道,片刻間便看得入了神,他就那麼呆呆地站了許久,臉色越來越是蒼白,驀地倒退三步,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單膝跪倒在地……」楚婉說到這裡,嗓子一哽,忽地說不下去,秀目凝望遠處,流露出一抹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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