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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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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愣道:「老太婆酒?」一旁的口吃夥計壓低嗓子道:「就……就是……五……五美人酒。」掌櫃好半晌轉過念頭,急忙去辦。綠衣女笑道:「和尚,我們進去喝。」梁蕭早已氣得臉色鐵青,寒聲道:「賊丫頭,你欺人太甚了吧?偷我的錢請客,就不害臊麼?」 綠衣女笑道:「小家子氣,我請客,你給錢,算是瞧得起你?」九如奇道:「敢情事主就在這裡,女娃娃,你被拿賊拿贓,手腳可不夠利落!」綠衣女笑道:「那又怎地?我偷過來請人喝酒,總比他拿過去嫖妓光彩。」九如點頭道:「說得好,說得妙,說得蛤蟆呱呱叫。」 梁蕭欲要反駁,卻又忍住。他雖然焦躁易怒,但卻輕財好義。說他小家子氣,委實不符。梁蕭早已見識過這老和尚的武功氣概,佩服已極,嘴上不說,心中已然有心結納,暗忖道:「就算你不請他,我若有錢,也要請他喝上幾杯。」想到這裡,便道:「也罷,賊丫頭,你們喝過了酒,咱們再來計較!」綠衣女本當梁蕭受此羞辱,必會動怒,與自己大打一場,卻不料這小子竟不生氣,真是大出意料,一時瞅著梁蕭,狐疑滿腹:「莫非這小色鬼怕了老和尚的武功,才不敢出頭,哼,欺軟怕硬,忒也沒用。」心中十分瞧他不起。忽聽九如道:「小姑娘,這酒到底喝不喝啊?」綠衣女瞥了梁蕭一眼,冷笑道:「當然要喝,不喝白不喝。」說罷與九如並肩進了「醉也不歸樓」。梁蕭正要上前,明歸道:「算了吧,那老和尚的『大金剛神力』天下難逢對手,一百個你也鬥不過他。」梁蕭冷哼道: 「我不與他們動手,瞧也不成麼?」撇開他手,走進酒樓。明歸只得跟入,卻見九如已將銅鐘覆在堂心,與綠衣女各抱一壇「五美人」酒,相對而坐。以藍袍漢子為首的那群壯漢已然不見,想是趁亂去了,空出兩張八仙桌,梁蕭便與明歸上前,傍著一張坐定。 綠衣女拍開酒罈泥封,笑道:「和尚,我做東道,先幹為敬!」將酒罈湊近櫻口,一氣飲盡,拭去嘴邊酒漬,笑道:「我喝完了……」話音未落,忽地呆住,只見九如面前,已然放了兩個空壇。綠衣女訝道:「好和尚!你真會喝!」一時酒意上湧,摘下柳笠拋在一旁,雪玉般的雙頰上凝了兩抹嫣紅,更添嬌豔。九如又拍開一壇酒,笑道:「女娃兒生得忒俊,但喝酒的本事嘛?哈!可就沒有和尚俊了!」綠衣女大不服氣,道:「天山腳下,從來沒人喝得過我!」說著也拿起一壇酒。 九如笑道:「慢來,有酒無肉,就好比沒有士兵的將帥,不能成事!」綠衣女啐道: 「和尚要吃肉就直說啊,何必這麼彎來拐去的。」向掌櫃道:「掌櫃的,烤一隻全羊上來!」 九如笑道:「烤全羊?痛快痛快。」將手中半壇美酒一飲而盡,道,「女娃兒,吃了喝了,還沒問你姓名呢?」 綠衣女微微一笑道:「我姓柳。」九如白眉一軒,哦了一聲。 掌櫃見來了財神,忙叫眾人加緊忙活。不一會兒功夫,一隻濃香四溢的烤全羊抬上桌面,綠衣女隨手撕了一片,送進口裡,贊道:「這烤羊與我家的不同,咬著酥脆,嚼著糯軟,少了些膻氣,多了一股甜香。」掌櫃賠笑道:「那是自然,烤羊之時,不同的火候,塗抹雞鴨豬牛等不同油脂,羊腹之內,還填有楊梅、桂圓、杏子、桃乾等十二味果脯。」 綠衣女道:「倒有這麼多講究。」九如扯下一條羊腿,大嚼道:「還是女人家的舌頭靈巧,唔唔,和尚可吃不出這些門道。」兩人談笑風生,頃刻間又盡數壇,九如左手托酒,右手吃肉,左起右落,右起左落,當真以一當十,吸盡了五壇美酒,肉也吃了九成,綠衣女心中不服,硬是喝光兩壇陳釀,一時雙頰如火,杏眼迷離,蛾眉如蹙還舒,櫻口未笑含情。 這時間,忽聽門外傳來叫喊之聲,十來個和尚沖了進來,個個手持棍棒。當先一名老僧形容峻烈,瞧得店內情形,氣得渾身發抖,棒指九如喝道:「孽障,你來掛單,卻偷走寺裡的銅鐘,這還不說,竟又在這裡和女子喝酒吃肉,佛祖的清規戒律,都被你這妖孽破壞盡了。」掌櫃認得此人乃是寒山寺主持弘悟大師,急忙上前,未及辯解,便被老和尚一巴掌摑倒,斥道:「你也荒唐,竟賣酒賣肉給出家人,讓西天佛祖蒙羞?」說著棍子一掄,便向九如打去。 九如避開來棍,站起身來,眾僧人揮舞棍棒,將他圍住。九如神色從容,嘻嘻笑道: 「弘悟,你一口一個佛祖,卻知佛在哪裡?祖在哪裡麼?」弘悟一愣,厲聲道:「佛在你六陽魁首之上,祖在你雙目交睫之間!佛發霹靂,劈開你頑石心髓,祖放金光,刺破你昏花老眼!」九如冷笑道:「我看你才是頑石腦袋,老眼昏花!」弘悟怒道:「胡說八道!」 九如哈哈一笑,道:「你看不見麼?」弘悟道:「什麼?」九如指了指鼻尖,笑道:「你想不到吧?」弘悟又是一呆:「什麼?」 九如仰天笑道:「來者無祖,去者無佛,芸芸眾生,迷惘執著,佛是什麼?祖是什麼?祖便是我,我便是佛!」這三十二字,字字若銅鐘大呂,震人肺腑,弘悟好似挨了一記悶棒,呆了一呆,厲聲叫道:「好狂僧,胡說八道,你偷銅鐘,騙吃喝,有什麼臉面自稱佛祖?」九如大笑一聲,伸出烏木棒,將銅鐘一挑而起,擔在肩上,大步向門外走去,兩個和尚揮棒來打,兩根大木棒打在九如身上,頓時斷成四截。 九如將巨鐘一擊,仰天長笑,鐘聲笑聲相和,若怒蛟騰空,沖天而去,只聽他朗聲吟道:「飲罷太湖萬頃酒,九天猶聞醍醐香;醉臥紅塵身自在,笑看征鴻成一行。偷了乾坤胸中留,騙得真如袖裡藏。摩訶般若波羅密,哪管世人說短長!」(按:真如:梵語,宇宙之本體;摩訶般若波羅密:梵語,即大智慧到彼岸之意)。 群僧跟著追出,但九如步履若風,須臾不見人影,弘悟沉思九如所言,腦中靈光忽現,不由得哎呀一聲,心道:「這和尚裝傻弄癡,但句句機鋒,不正是要點破我的心障麼?」 思來想去,自覺若不逮著九如問個明白,這一輩子和尚便是白當了,當即叫道:「追,追!」 連滾帶爬,追上前去,眾和尚只道他要搶回銅鐘,也各持棍棒,跟著猛追。 梁蕭見老和尚一去無蹤,站起身來,走到綠衣女面前,冷笑道:「你幫手逃了,這回誰來救你?」綠衣女以肘支頤,聽到他說話,也不抬頭,梁蕭當她小覷自己,一揮手道: 「與你說話呢!你怎不理人?」綠衣女被按在肩頭,一個踉蹌,幾乎跌倒,抬起頭來,醉眼乜斜,臉兒如開透的桃花般嬌豔,扭腰站起,喃喃道:「小……小色鬼……嗯……你… …你要死麼?」梁蕭一皺眉,伸手便去拽她,他算得清楚,這一抓有六七個後手,包管綠衣女無處可逃。卻不料這一抓竟牢牢抓住綠衣女手臂,下面縱有無窮變化,一個也變不出來。梁蕭一怔之間,便覺綠衣女就勢倒入自己懷裡,梁蕭怕她使詐,急欲閃開,哪知綠衣女身子軟如輕絮,黏在他胸前,動也不動梁蕭大窘,推她道:「喂,賊丫頭,你怎麼啦?快快起來,咱們大戰三百回合!喂!聽到沒有……咦……你真睡了……」任他如何喝罵,綠衣女只躺在他懷裡,玉頰火紅,秀目緊閉,睫毛翹長濃密,眉間似乎凝聚著幾分愁意。 明歸起身笑道:「小丫頭真是不知輕重,這百年陳釀是隨便喝的麼?美人固然人人喜歡,多了可是要傷身體的,『五美人酒』下口容易,但後勁十足,老和尚神功蓋世,自能化解,嘿,這小丫頭有幾多斤兩,也敢與他拼酒?」他一臉的幸災樂禍,梁蕭都是哭笑不得,低頭看了綠衣女一眼,只見她醉態可掬,令人十分心動,不由忖道:「這妞兒長得倒是蠻好看的,哼,不過長得好不好看,關我屁事。」他猶豫難決,忽聽明歸嘿笑道:「梁蕭啊,所謂英雄愛美人,這女子姿容無雙,倒是正好配你!」梁蕭一愣,紅著臉啐了一口,出了大門,伸手牽馬。想必是見他懷抱主人,那胭脂馬倒也十分乖順,隨他前行,梁蕭雖然厭惡綠衣女,但卻十分喜愛她這匹馬兒,忍不住伸手去摸,第一次,胭脂馬側身閃避,但第二回覺出梁蕭沒有惡意,便不再躲閃,任他撫摸緞子也似的毛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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