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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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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歸抬眼瞧見,冷笑道:「你兩個小娃兒若要眉來眼去,現今可不是時候。」二人倍感羞赧,各各低下頭去。明歸冷笑一聲,低頭又算一陣,忽聽梁蕭道:「算錯了。」明歸脫口罵道:「放屁。」但轉念又想:「這小子算學無匹,或許當真錯了。」想著倒回重算,果然忙裡出錯,算錯兩步,一時驚疑不定,陰陰笑道:「小娃兒,你一意指點我,不怕我出了石陣,第一個宰你出氣麼?」梁蕭笑道:「左右是死,死前挑挑你的刺,也是一件快事。」 明歸心中狐疑,盯著他瞧了半晌,卻瞧不出什麼名堂。但他算出所處方位,終是大覺快慰,長笑一聲,方欲起身,忽覺梁蕭手臂突起,肘擊自家腰間。明歸本當他身受重傷,全無氣力,渾沒料到當此之時,梁蕭還有掙扎之能,不由心頭驚怒,疾扣梁蕭背心要穴。正當此時,他忽覺背脊一寒,一股淩厲殺氣洶湧而來。 明歸心中「咯噔」一下:「糟糕,有埋伏。」急欲轉身,梁蕭趁機發力,大喝一聲,從明歸掌心掙了出去。 明歸一個分神,竟被梁蕭脫出掌握,心中大為惱怒,但那身後殺氣十分濃烈,不容他不回身抵擋。哪知轉身一瞧,身後卻是鬼影也無,只有一尊石像緩緩移至,屈膝捧魚,卻是一尊專諸塑像。專諸乃是春秋時吳國的大刺客,曾將魚腸短劍藏於四腮鱸魚之中,刺殺吳王僚。這尊塑像託盤蹲身,短劍欲出,氣勢淩厲詭異。 明歸瞧得驚疑不定:「難不成老夫緊張太過,生出了幻覺。」他急急轉身,卻見梁蕭抱著曉霜縱躍如飛,靠近燕國刺客高漸離的石像,不禁怒火陡生,大喝道:「臭小子,逃得了麼?」 他縱身躍出,疾步追趕。梁蕭懷抱一人,身法稍慢,便覺背後風響,明歸已然趕近,一時避無可避,轉身使招「舞陽奮戟」,虛晃一槍。明歸見梁蕭招式精猛,心有忌憚,身形一緩。梁蕭趁機退到高漸離石像之後,明歸又喝一聲,撲到石像後,正瞧見梁蕭背脊,當即一爪插落。誰想這記「飛鴻爪」尚未使足,便有一股殺氣撲面而來,森寒刺骨,激得明歸汗毛陡豎,忙不迭止住去勢,拼力後躍。只此耽擱,他這一爪威力大減,獨有中指劃過曉霜右腿,帶起一溜兒血花。 明歸倒退兩步,心頭兀自突突直跳,厲聲叫道:「何方高人,鬼鬼祟祟算什麼本事?」 久不聞人答話,他轉過石像,四顧凝思,卻沒瞧見有人,唯有一尊石像,左手展圖,右手持匕,側目顧視,正是荊柯刺秦、圖窮匕見的模樣。那荊柯雕像如生,雙眸淩厲,猶如搏兔之鷹。明歸和它四目相交,雖明知是尊死物,也不覺心頭生寒。他連遇怪事,納悶至極,轉眼一瞧,卻見梁蕭挾著花曉霜,飛也似轉到一尊石像後面。明歸快步搶上,卻見石後空曠,早已不見那二人的影子。 梁蕭背著花曉霜奔出三百來步,忽地支撐不住,栽倒在地,吐出兩口鮮血。花曉霜支撐著從他背上滾下來,急道:「蕭哥哥,你傷得重麼?」話未說完,眼淚先滾了出來。梁蕭喘笑道:「不礙事。」伸手入懷,摸出一方硯臺,道,「你看,我那一掌,都打在這硯臺上啦。」花曉霜頓時又驚又喜。 那塊丹硯早已龜裂,此時被梁蕭一握,頓然四分五裂。梁蕭心中暗歎:「可惜,我為取信明老兒,出手忒重了些。」原來,梁蕭趁著眾人說話之機,將算題時用的丹硯潑去墨汁,塞進衣內,而後引掌自殘,故意被明歸擒住,好與之同行,伺機救出曉霜。但明歸年老成精,騙過此人談何容易,是以梁蕭那一掌落得極重,以致擊碎硯臺,傷及內腑。這招苦肉計委實至險至危,倘若明歸一時性起,當場將他擊斃,或是途中點他穴道,梁蕭都是徒喚奈何。天幸明歸過於謹慎,始終用手將他扣著,給了梁蕭可趁之機。 一路上,梁蕭不動聲色,心中卻不斷謀劃。待到進入刺客境,眼看明歸算錯步數,便假意替他糾正,讓這老狐狸放寬心思,再瞧得專諸石像迫近明歸身後,便借機使出一招 「朱亥揮椎」。而依照石陣方位,這招「朱亥揮錘」之後,正是那招「專諸獻鱸」。 梁蕭被明歸扣住後心,使出「朱亥揮錘」,原本再難變招,但他時機把握極巧,這一招方才出手,那尊專諸石像便已移至,呼應前招,代他使出那招「專諸獻鱸」來。明歸乃是武學高手,心靈敏銳大異常人,當此逃亡之時,更如驚弓之鳥,步步提防。石像出招,殺氣自生,明歸一分心,竟被梁蕭逃出手底。 其後,梁蕭見明歸追上,不得已故伎重施,使出一招「舞陽奮戟」。「舞陽奮戟」、 「漸離擊築」、「圖窮匕見」本是三招連環,一氣呵成。梁蕭使過「舞陽奮戟」,便退到高漸離石像後方,石陣運轉無時無休,高漸離、荊柯兩尊石像向前移動,恰好代他變出其後兩招。雖是石像,但憑這兩大豪士縱橫古今的奇氣英風,仍將明歸唬得倒退不迭。想當年,花流水設下八百石像,本意是傳承武學,萬沒想到數百年後,他的隔世傳人竟會妙想天開,以此石像之威,震驚強敵。 明歸不知石像奧妙,是以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眼前怪事,眼望著梁蕭逃走,驚駭之情倒是勝過懊喪之意了。 梁蕭喘息已定,一低頭,忽見花曉霜褲腳濕透,心中一驚,捧過看時,只見她小腿上竟有一條又深又長的口子,血流不止。花曉霜先時驚惶太甚,竟沒覺出疼痛,此時定眼瞧見,方覺疼痛難禁,忍不住低聲呻吟。梁蕭伸手將她血脈封住,撕下衣衫裹紮。驀地,他身子一震,回頭一瞧,頓時瞠目結舌,定定地說不出話來。 花曉霜見梁蕭神情古怪,循他目光看見,只見來路上血跡點點,殷紅醒目。花曉霜倏地俏臉煞白。一時間,兩人四目相對,似都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花曉霜心知明歸狡詐,決不會漏掉這個線索,光陰流逝一分,危機便迫近一程,略一沉吟,毅然抬頭道:「蕭哥哥,你先走,就留我在這裡好了,明歸爺爺還要用我脅迫爹爹,一定不會害我的。」她雖力持平靜,心內卻是苦澀難言,話未說完,眸中已泛起濛濛淚光,若非怕梁蕭擔心,早已撲入他懷中,大哭起來,梁蕭心念數轉,瞬間已有決斷,頷首道:「也好!」曉霜雖有舍己之心,可深心裡依然盼著梁蕭突出奇計,再攜自己脫險,但料不到梁蕭答得如此爽脆,一怔之間,忽覺神封穴一麻,身子無法動彈。花曉霜大吃一驚,欲要詢問,可一口氣堵在喉間,怎也吐不出來。 梁蕭脫掉花曉霜外衣,撿起一根枯樹枝,將外衣覆在上面。花曉霜恍然有悟,欲要喊叫,卻出不得聲,欲要阻攔,一根指頭也抬不起來。梁蕭深深看她一眼,蹲下身,笑道: 「乖乖地呆在這兒,穴道片刻就解啦!」忽見花曉霜臉上淚水縱橫滑落,也不覺眼眶酸熱,強笑道:「曉霜,你答應我一件事好麼?」 花曉霜的淚水早已迷糊了雙眼,幾乎看不清梁蕭的形影,只是心中明白,此地一別,或許便成永訣,一時間,真恨不得死了才好。隱約間,只聽梁蕭在自己耳邊低聲道:「不論如何,你都要好好愛惜身子,將來有空閒,我還來天機宮看你。」花曉霜每聽到一個字,心都被撕裂一分,那般痛苦生平未有。只聽梁蕭又吃吃笑道:「不信麼,來。」說著伸出小指,與花曉霜小指拉鉤:「金鉤銀鉤,說話不算是小狗。」花曉霜聽到此處,早已淚落如雨,但胸中枉自百轉千回,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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