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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二


  昆侖 天機卷 第十四章 捨身飼虎

  驀然間,波斯水鐘嗡然長鳴,已至酉時。梁蕭聽得鐘聲,神志一清,長吸一口氣,搖晃著掙扎起來。明三秋見狀也想掙起,但稍一動彈,便覺內腑有如刀割,疼痛難禁,唯有眼睜睜瞧著梁蕭一分一寸站了起來。

  梁蕭當先掙起,心中狂喜,豈料還未站直,便覺腳酸腿軟,一個趔趄又向前撲。此時兩人一舉一動,無不牽動人心,梁蕭這一撲,驚得花慕容失聲嬌呼,瞧他總算踉蹌站定,方才松了口氣,心兒兀自突突亂跳:「這臭小鬼,嚇死人了。」

  花無媸見梁蕭站定,略一默然,走上一步,緩緩道:「恭喜足下,從今往後你便是天機宮主人!」眾人聞言俱是一驚,想到從今往後,便要聽這憊懶少年的號令,一時均感茫然。秦伯符更想:「我以前還要他當徒弟,現在他卻做了老子的上司,簡直豈有此理?」 接著又想,「當年我打得他好苦,也不知道這小子會否徇私報復。」想著雙眉緊蹙,暗暗發起愁來,花慕容也忖道:「我以前常和這小子作對,這遭他做了宮主,不知要不要尋我茬兒。」一時芳心忐忑,好不氣悶。

  倒是花清淵眉宇間透著喜色,上前一步,向梁蕭作揖笑道:「梁蕭,哎喲,不不,梁大宮主,恭喜恭喜。」花曉霜聽到這話,方才確信梁蕭當真要做天機宮主,頓時心頭一迷,傻傻望他,合不攏嘴。

  梁蕭喘息初定,雙頰上方有一絲血色,聞言只微微一笑,道:「花大叔,你忒也笨了。」 花清淵一愣,卻聽梁蕭揚聲道:「這個宮主我才不屑做!」此言一出,眾人聞言無不愕然。明歸不禁喝道:「豈有此理?你既然不屑這宮主之位,為何要出手搶奪?」梁蕭冷笑道: 「說來明白得緊,我只想叫大夥兒瞧瞧,能者未必居之,勝者未必為王。」眾人均是一愣,只聽梁蕭揚聲道:「諸位,若當真來個『能者居之,勝者為王』,這天機宮主豈不該由蕭千絕來做!」

  在梁蕭心中,蕭千絕天下無敵,而天機宮眾人卻與蕭千絕頗有過節,是以聽得這話,無不變了臉色。童鑄忍不住厲聲叫道:「蕭千絕大奸大惡,也配與我等相比?臭小子,你不做宮主便罷了,不要辱了我天機宮數百年清譽。」梁蕭道:「說得妙,蕭千絕是大奸大惡,這姓明的叔侄滿肚皮詭計,難道就是好人?換了是我,寧可要花清淵花大叔做宮主,與大家一團和氣,也勝過讓這姓明的騎在頭上拉屎。」

  除了幾個主謀,眾人對梁蕭這番評語均有七八分認同;更覺與其讓梁蕭這外人做宮主,倒不如讓花清淵來做。霎時間,葉釗、楊路對視一眼,忽地雙雙站起,走到花清淵身前拜倒,齊聲道:「葉楊兩家隨清淵兄調遣。」秦伯符也拜道:「天機別府三百壯士,聽君一言。」

  花清淵慌忙扶起三人,窘然道:「哪裡話……這,這……」情急間,已是語無倫次。天機宮年輕一輩多與花清淵友善,先時只因父命難違,此時輿情有變,童鑄之子童放當先出列,沉聲道:「爹爹,當今外夷強盛,漢室暗弱,我天機宮既以守護典籍為任,正當隱世不出,若得花兄這等恬淡沖虛之人領袖,卻是咱們的福氣。」修谷長子修天賜也道: 「不錯,前代恩怨早已過去。若以人品而論,當推花兄為首。」左元之子早夭,其孫左恨弱見勢上前一步,向花清淵一揖到地,卻不作聲。眾人心中暗許,一時不分姓氏,紛紛拜倒。

  左、童、修三老沒料到後人們都擺出如此陣仗,一時間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心中好生忐忑。明歸之子明三疊對父親背地裡器重堂兄,傳授衣缽甚為不滿,見狀步出,向明歸拱手道:「父親,大勢已去,清淵兄量大如海,現今回頭,還有轉圜餘地。」

  花清淵無心權位,見眾人突然都來推舉自己,又是意外,又覺焦急,忙要聲辯,忽見花無媸目中精光投來,只得囁嚅數下,將拒絕咽了回去。

  花無媸微微一笑,道:「既然梁蕭有此美意,老身就此謝過了。」方要施禮,梁蕭卻閃身讓過,冷冷道:「不敢當,我幫的是曉霜,不是幫你!」花無媸猜他識破「天機十算」 之局,彼此再無轉圜餘地。但她城府極深,仍是笑道:「那是那是,但我祖孫同心,謝還是要謝的。」梁蕭兩眼望天,只是冷笑。

  花無媸神色一緩,忽地轉身,望著明歸,笑道:「老身作主,若明兄迷途知返,此事就此作罷。」明歸長歎一聲,頹然道:「老夫機關算盡,終究敵不過天意。罷了,三疊,你過來。」明三疊不知何事,心中忐忑,躑躅上前。明歸挽住他手,將自表身份的「黃鶴玉佩」交給他道:「如今我便將『黃鶴』之位傳給你,日後明家上下盡皆聽你節制。」眾人見明歸竟要讓出八鶴之位,均感詫異。明三疊先是一愣,繼而大喜,正要謙讓幾句,忽覺脈門一緊,竟被明歸扣住。

  明歸一招制住兒子,更不遲疑,喝一聲:「去。」手臂一掄,明三疊當空掃向花無媸。花無媸縱是防範嚴密,也沒料到明歸會拿兒子當兵刃,若是抵擋,明三疊非死即傷,不得已向後躍開。明歸將兒子在半空中掄了個半圓,所到之處,眾人無不退讓。花無媸正欲搶上,卻聽明歸厲聲喝道:「接著。」忽將明三疊向她擲來,這一擲若泰山壓頂,花無媸不得已,停身揮掌,以柔勁卸開,但仍未能全然消去。明三疊被摔得頭破血流,昏死過去。

  明歸身形一晃,欺到淩霜君面前,敢情他用親生兒子開路,本意卻直指淩霜君母子。這兩下甚是出奇,梁蕭算盡天下,也算不出明歸有這等怪招。淩霜君見狀揮掌斜斬,明歸手一翻,便向她脈門拿到。忽覺背後有細小暗器破空之聲,立時反袖一揮,掃落數枚金針,卻是吳常青情急發出。淩霜君趁明歸分神的當兒,挽著曉霜右臂斜躍而出,明歸飛身抓出,拿住花曉霜左臂。兩人各執一臂,齊齊用力,曉霜面顯痛苦之色,淩霜君心中大疼,無奈放手。

  明歸抓過曉霜,轉身擋在身前,花無媸正巧趕到,見狀只得停步,厲聲道:「你瘋了麼?」明歸眼露凶光,嘿然道:「誰瘋了?哼,你說只要我迷途知返,此事就此作罷!呸,你當我白癡麼?花無媸,你還在繈褓之中,我便認得你了,你的脾性,我會不知道?你嘴上說得越是好聽,心裡越是在想最惡毒的法子。斬蛇斬頭,你或許會放過左老二、童老三他們,但絕對不會放過我明歸。你早就想好了法子,早晚要對付老夫。哼,老夫豈會在你手上受辱?」花無媸叱道:「胡說八道。只要未行傳位大禮,老身便是一宮之主,一言九鼎,自然算數!」明歸冷笑道:「你現在還是宮主,但大禮一過,你就不是宮主,到時候你以此為由,又可肆無忌憚,算計老夫。」花無媸被他說出心思,臉上一熱,忖道:「這老傢伙如此狡猾,堪稱老身的敵手,難為他隱忍如此之久。」

  明歸手上使勁,雙眼一瞪眾人,厲喝一聲:「全都閃開吧!」花曉霜手臂劇痛,但怕爹娘擔心,強自忍著,額上卻不禁大汗淋漓。左元等人也覺明歸做得過分。童鑄道:「明老大,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拿兒子做兵器,那就罷了!但這女娃兒天生福薄,從小命若累卵,實在不該受此折磨。」修穀也道:「明老大,萬事好商量,放了這女孩兒,大夥兒從長計議!」左元卻是默不作聲,面如死灰,顯然今日一敗塗地,此老已然銳氣盡失了。

  明歸掃了三人一眼,冷笑道:「你們三個天生就沒出息。算上秋老四,葉老七,楊老八那三個死鬼。當年我們七個,哪個不想做天機宮的乘龍快婿,誰知卻被外人拔了頭籌。」 花無媸神色一變,沉聲道:「姓明的,過去的事不用再提!」明歸冷笑道:「你怕了麼?哼,老夫偏要說。那天晚上,這六個膿包喝醉了酒,在湖邊哭得跟娘兒們一樣!」左元三人見他提到這等隱秘之事,雙頰發燒,但事實確鑿,又不好駁他。

  明歸說到這裡,臉上露出追憶神態,恨聲道:「老夫卻不會哭哭啼啼,便是難過也只藏在心裡。我當時自忖今生鬥不過那人,便決意將勝負之數留到下一代!哼,我鬥不過老子,我兒子未必鬥不過他兒子!」他看了昏厥在地的明三疊一眼,歎道,「可惜我那婆娘生個兒子,卻是根不可雕琢的朽木,我只能將全部心思放在三秋身上!他雖不是我親生,卻是我嘔心瀝血,一手栽培的。」

  他說到這裡,狂笑數聲,瞪著花無媸,道:「你說,若沒有這個節外生枝的小子,你鬥得過我麼?」花無媸這才知今日之變的來龍去脈,她默然半晌,道:「時過三十餘年,沒想到你還是耿耿於懷。罷了,老身答應你,只要你放過霜兒,無論做不做宮主,我都不與你為難。」明三秋也撐起身子,啞聲道:「伯父,這女孩兒著實無辜,既然花無媸這麼說了,你便放過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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