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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白衣少女生平眼界極高,尋常的男子從不在她眼裡,聽這公子口氣輕薄,心生不悅,忽見水下隱有人影晃動,心知梁蕭到了,不覺忖道:「這小子來得正好,把這艘船也鑿沉了,淹他們個半死!」她正想著,突聽那胡人冷笑道:「這小孩子胡鬧得很。」他這一開口,字正腔圓,竟是漢語。那公子目光不離白衣少女臉上,嘻嘻笑道:「姑娘莫怕!只管在此歇息,這小子休想搠沉在下的座船!」說罷刷地合上摺扇。那紅袍道人接口笑道: 「既然如此,各位且瞧瞧貧道叉魚的功夫。」那胡人咧嘴笑道:「這湖裡哪裡有魚?」紅袍道人往梁蕭一指,笑道:「那不是麼?」將竹篙向梁蕭擲去,白衣少女見那竹篙去勢既准且狠,梁蕭決難避開,情急間摘下玉簪,射向竹篙。只聽「奪」的一聲,玉簪雖小,以小擊大,卻將竹篙撞偏了尺許,從梁蕭腋下擦過,帶起一溜兒血水。

  梁蕭只覺腋下火辣辣生痛,好似多了個大窟窿,驚忙轉身,游向湖岸。紅袍道人心中惱怒,但他自恃身份,一擊不中再不出手,只狠狠瞪著白衣少女,嘿然道:「好內力,貧道還想領教。」白衣少女對這群人打心底厭惡,懶得理會,一揮袖,向近處畫舫落去。那華服公子哈哈笑道:「美人兒既然來了,何不稍坐片刻!」說著丟個眼色,藏僧會意,手臂一掄,扣向女子肩頭。白衣少女雲袖一揮,切他手腕,藏僧自恃神功,氣貫手臂,任她拂中,兩人身子齊齊一震。那女郎飄退數尺,那藏僧卻覺一股柔勁透臂而入,半身酥軟,一時竟提不起勁來。只聽那女子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小懲大戒,還你一招!」身形去若驚鴻,掠過數座畫舫,奔向岸上。藏僧不留神吃了大虧,正欲追趕,忽聽那華服公子冷道:「阿灘,人多眼雜,暫且作罷。」那藏僧心知主子怨怪自己辦事不力,心中好不懊喪,唯有應了一聲,低頭退在一旁。

  梁蕭潛上岸去,掀起腋下衣衫,只見肌膚上一道血痕,幸好只是皮肉之傷,無關大礙。忽見兩個侍從繞過柳堤追來,梁蕭急忙掉頭,似沒頭蒼蠅,在人群中亂竄,慌亂中,忽地一頭撞在一人身上。那人身子剛硬,好似一口銅鐘,震得梁蕭頭昏眼花,舉目一看,只叫得一聲苦,不知高低。

  來人見他轉身要逃,一把捏住他脖子,兩隻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怒道:「混帳小鬼!你逃得好!」梁蕭氣苦萬分,拼命掙扎,那兩個侍從趕到,一手提著褲子,大聲叫道: 「秦總管來得正好,不然又被這小畜生溜了!」秦伯符見他二人模樣古怪,眉頭微皺: 「你們這是什麼陣仗?」二人相對苦笑,一名大漢恨聲道:「都是這小畜生弄的。」心頭火起,伸手想打梁蕭耳光。哪知從旁伸過一隻手來,將他手腕格住。大漢一愣,低頭道: 「淵少主。」

  梁蕭斜眼一看,只見秦伯符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男子,約摸三十來歲,生得豐神如玉、俊朗無匹,雙眸宛如清潭、一望見底。梁蕭被他瞧得心頭一熱,不由忖道:「這人的眼神好像爹爹。」沒來由胸中一酸,忍不住又看那人兩眼,尋思道,「爹爹也不及他好看 ……」那男子見他傻瞧著自己,也莞爾道:「便是你啊?果真頑皮!」

  他說罷,望著湖上的沉船,皺眉道:「出了如此大事,官差也該來了,此時不走,徒惹麻煩!」秦伯符一點頭,回首瞧了遠處那艘畫舫,識出畫舫上那名藏僧正是臨安城外曾經會過的那人,不由雙眉一挑。但見那畫舫悠然去遠,料想追之不及,只得怒哼一聲,挾著梁蕭便走。

  走出幾步,忽聽有人叫道:「秦伯伯!」一回頭,便見一個小小人影撲過來,鑽入他懷裡,咯咯直笑,卻是那個白衣小女孩兒。秦伯符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憐惜地撫著那女孩兒頭頂,低頭看了看她懷裡的狗兒和猴兒,皺眉道:「霜兒,抱著這些畜生,不嫌髒麼?」那女孩兒笑道:「不怕的!」她懷裡的白癡兒見了主人,大是歡喜,吠著向梁蕭身前猛掙。女孩紅著臉道:「還給你!」將白癡兒遞給梁蕭。梁蕭接過,揪著它的頸皮洩憤。那女孩兒「哎喲」一聲,忙叫道:「別擰它呀。」梁蕭心裡有氣,冷笑道:「它又不是你老子,我怎麼折騰關你屁事!」

  那中年男子聞聲一愕,秦伯符卻是怒不可遏,提起梁蕭,在他屁股上狠揍兩記。梁蕭破口大駡,罵了兩句,又望著那女孩兒懷裡的金絲猴,發狠道:「他媽的,猴兒也是我的,還給老子。」女孩兒見他咬牙切齒,駭得倒退一步,生怕他來搶奪,雙手把猴兒抱得緊緊。

  秦伯符怒道:「臭小鬼!你還裝狠麼?」又給梁蕭一個栗暴子,反手將狗兒也奪了過來,交給女孩兒。女孩兒輕輕抱著,撫平白癡兒灰黑的頸皮。白癡兒眯縫著一雙狗眼,似乎很是受用。梁蕭見這模樣,氣得流下淚來,嚷道:「臭狗兒,沒義氣……」卻被秦伯符推推搡搡,一路到了天機別府。

  此刻老丁頭早已解了穴,捏著拳頭瞪著梁蕭,梁蕭心知不免一頓好打,索性抹幹眼淚,昂首挺胸,心裡打定主意:「打死我也不低頭的。」老丁頭見他神態倨傲,越發氣惱,咽了口唾沫,恨恨道:「淵少主!這小子當真欠揍,請少主下令,且讓屬下揍他一頓!」

  那中年男子搖手笑道:「罷了,您都這把年紀,何必和頑童一般見識!」話音未落,便聽有人脆聲道:「就是要揍!揍死才好。」是那白衣少女帶著隨從自門外沖了進來,一把拽過梁蕭,但立馬將他甩開,瞧著手上的油膩,皺眉道:「小畜生,髒死了!」梁蕭微微冷笑,白衣少女瞧他賴皮模樣,越發氣惱道:「小畜生,討打麼?」梁蕭不肯示弱,頂嘴道:「賊婆娘!你才討打!」白衣少女臉色大變,玉手舉到半空,卻又放了下來,瞪著梁蕭道:「如果不是看在哥哥面子上……哼……以後你不許叫我……嗯……賊什麼的,否則我打爛你嘴!」梁蕭道:「你先罵我的!」白衣少女臉一寒,正要喝罵,忽聽身邊的女孩道:「是呀!姑姑先罵人的!」

  白衣少女瞪了她一眼,道:「好啊,曉霜你胳膊肘往外拐,竟幫外人!」說著雙頰泛紅,輕哼道:「誰叫他在湖邊亂……亂……」想到梁蕭的種種頑皮行徑,又忍不住咯咯地笑彎了腰。梁蕭見她忽怒忽喜,大覺不解,扁著嘴咕噥:「什麼好笑,本來就是你先罵人!」 白衣少女緩過氣來,笑道:「好啦好啦,算我不對!我給你賠不是好麼?不過,你也不許罵我賊……賊那個,我可有名兒,叫作花慕容。你姓甚名誰,告訴我,我便不叫你小畜生了!」

  她口噁心軟,喜怒來去頗快。梁蕭瞧她落了低,心想:「方才那道士拿竹篙刺我,也虧她相救。」他又望瞭望中年男子,「他不讓人打我耳光,也不讓老頭子揍我。哼,也罷,暫且不和他們拗氣便是!」想到這裡,便老實說道:「我叫梁蕭!」

  花慕容道:「梁蕭!這名字倒是奇怪!」梁蕭怒道:「不喜歡叫就算了!誰稀罕你叫我名字!」眾人不禁莞爾,秦伯符乍見小女孩兒似欲說話,又怯怯地不敢開口,便道: 「曉霜,你有話說麼?」

  女孩兒小臉通紅,低聲道:「我……我也能和梁蕭說名字麼?」梁蕭瞪著她,大惑不解,心道:「你說名字幹嘛,老子又不愛聽?」卻聽秦伯符笑道:「自然可以。」女孩兒鼓足勇氣,向梁蕭道:「我叫花曉霜,你……你叫我曉霜便好。」那中年男子摸了摸她的頭,向梁蕭笑道:「在下花清淵……」梁蕭哼了一聲,梗起脖子,不料又挨了秦伯符一記栗暴子。梁蕭旋身與他扭打,卻被按住,秦伯符黑著臉道:「臭小鬼真是不知好歹。」眾人見此二人這般情形,真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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