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顏亂羽(81)_張廉

八十一

　　百里容的雙眉開始緊緊擰起，似有憤懣哽在咽喉，難以吞吐。

　　「還有最重要的，就是一起睡覺！」她笑眯了眼，抬首看向他，「這不正是我們現在做的嗎？」

　　「不，遠遠不止！」他忽然大吼，讓她呆滯。他怎麼了？好像生氣了，為什麼？

　　她立刻拉住了他的袍袖，「還有什麼？你可以教我，我會好好學的。別生氣好嗎？百里容。」她晶瑩清澈的眼中映入了跳躍的燭光，她是那麼誠懇，只要百里容不生氣。

　　他雙手慢慢捏緊，忽然，他猛地將她從床上拉起、扯向自己。她錯愕地撞上他的胸膛，腰間被他緊緊鎖住，在她怔愣之時，他那蒙住眼睛的綢帶便撐滿了她的視線，繡有精美祥雲圖紋的綢帶吸引了她——那後面，究竟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唇，忽然被同樣柔軟的東西覆蓋，她驚訝著、僵硬著，心跳在不知不覺中加快，臉開始慢慢發燒。她周圍的空氣都成了他的味道，他身上如同竹葉的清香正在漸漸濃郁，她竟失了神——那是他的唇，他在……吻她！

　　他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緊擰的雙眉間多出一分苦澀。他深深地吸入一口氣，但那全是屬她的迷人的幽香，那幽香如同沾有晨露的百合，讓他心醉、讓他沉淪。有什麼東西正在急於掙脫道德的桎梏，從身體最深處噴發。

　　他用最後的理智克制自己不去深入，夠了，這就夠了！他放開了她，離開了她的唇，看不到她的神情，讓他少許心安。但他也從她僵硬的身體裡感覺到，她根本什麼都不明白，他苦笑地搖搖頭，「你什麼都不懂，你只是一個……黃毛丫頭，只是……孩子……」他慢慢轉身，背對她而立，他已經無法再面對她。剛才對她所做的事，會令她討厭吧？她心目中清心寡欲、正人君子的百里容，竟也會色色她了。

　　晶瑩透亮的蜜汁覆蓋在她的紅唇上，在橘黃的燭光下反射著珍珠般的霞光。夜風掠過她微微紅腫的唇，帶走了殘留在上面的溫度。微微的涼意喚醒了一直懵然的她，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紅唇，眼中是滿滿的錯愕與驚訝。急速的心跳讓她的呼吸也跟著加快，她偷偷地看向他的背影，只是一眼，她便立刻收回目光。她後退了一步，轉身，有些倉皇地跑出了他的房間，慌亂的身影被濃郁的夜色覆蓋。

　　「呵……」寂靜的房中傳來他一聲輕笑，唇角微微傾斜，卻帶著一絲自嘲。他揚起了手，燭火在他的揮動中熄滅，月色瞬間侵佔了整個房間。他摸索著坐到了床邊，靜靜地坐著。不知坐了多久，他臉側向身後那個昨晚蜷縮著夜熙蕾的床腳，伸出手，如有小狐狸存在般虛空地摸了摸，然後躺下。蒙眼的綢布依然沒有取下，不知他是睡了，還是醒著……

　　夜熙蕾飛快地跑著，像只無頭蒼蠅般在蘇府的院子裡亂撞。最後，她停在了荷花池邊，捂著自己狂跳的心口，大口地喘氣。平靜的水面上，倒映出了她慌亂的面容，銀白的月光將這片水池打亮，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紅暈的雙頰和紅得幾乎滴血的雙唇。

　　她跪坐在池邊，她現在很混亂，大腦裡是一團亂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麼。她被吻了，被一個她一直當做親人的男人吻了！可是，為什麼是他在生氣？他為什麼要生氣？她又該如何？她該說什麼、該做什麼？還是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但他確實吻了她，為什麼？是啊，為什麼？她因為這個問題而慢慢平靜，原來吻的感覺，就像小時候娘親的舔舐……

　　她出生時，因為原形不是狐狸，所以璿璣娘親沒有像其他狐狸媽媽那樣，舔去她身上的污穢——這在妖界是最重要的洗禮。璿璣娘親總是覺得很遺憾，因為她一直想和別的狐狸母親一樣，為自己的孩子洗禮。所以當夜熙蕾學會變形術後，璿璣娘親就讓她變成了小狐狸，然後將她從頭舔到腳，完成了那久違的洗禮儀式。

　　百里容在吻她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他舌尖的輕舔，這種感覺讓她懷念，她開始想念璿璣娘親了。夜熙蕾抱住了自己的頭，陷入煩躁中。她知道那是吻，不是他們妖類之間的舔舐，她是人，她不能有這種行為。可是，她同時也是妖，依然帶著那樣的本性，所以才會在每次遇到一個新朋友時，先用鼻子偷偷嗅他身上的味道。從人的角度，她是不是應該抽百里容一巴掌？可是從妖的角度，她又對百里容的輕舔產生了特殊的喜愛。

　　她的短髮在風中淩亂，她從沒遇到過這麼複雜的問題，要讓她思考那麼久。一直以來，她做事都是愛恨分明、幹脆利落。可是今天，百里容的一個吻徹底吻亂了她的心。她生氣地抓起身邊的石頭扔進池塘，咚的一聲，石頭激起了層層漣漪，擴散開來的水紋打亂了她映在池中的身影。

　　「啊……」她把自己已經被風吹亂的頭髮撓成了雞窩，「臭百里容，你親我做什麼？！難道……」她立刻仰臉，眼中閃過一道智慧的光芒，「是為了將我徹底趕出房間？！」她開始摸下巴，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比較大。百里容那麼清心寡欲的人，怎麼可能對她做出這麼出格的事情來。而她，為了能與他睡在一起，就說要嫁給他。

　　她想起來，璿璣老娘說過，婚姻是一件非常嚴肅、莊重的事情，一定要慎重考慮。一定是她的態度讓他覺得過於兒戲，所以才會生氣。為了告訴她夫妻之間應該做的事情，而身體力行地教育她。正因為他氣她的兒戲，才要這樣嚇她，讓她從此斷了嫁給他的念想。她心中劃過一絲痛，他是在自卑自己是個瞎子嗎，所以不想那麼草率地答應和她成親？她的心裡湧起了感動，百里容真是一個好人。

　　不過，他告訴了她一個事實，就是夫妻之間並不是只有她說的同甘共苦、相依為命，還有親親和色色……心跳忽地加速，她捂住了自己發燙的臉，她還做不到親親和色色，所以，她就不能嫁給百里容。她真是笨，怎麼忘記了這個，夫妻之間是要行夫妻之禮、生小寶寶的。糟了！她立刻捂住自己的肚子，親親應該不會生寶寶吧？她努力地回想，想璿璣娘親、那只老狐狸還有長老們，有沒有講過相關的知識，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不過她想，親親應該不會生孩子，不然她早就給那只老狐狸生一打了。現在想起老狐狸親她，她就從胃裡往外犯噁心。

　　她有些喪氣地垂下腦袋，今晚是回不去了，而且以後都只能一個人睡了。視線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再次映出了她的臉。她看著自己的臉，然後倒在荷塘邊，陷入了無限苦惱中……

　　她昏昏沉沉、可憐巴巴地在荷塘邊睡了一夜，醒來時陽光已經灑滿人間。她揉了揉有些疼的額頭，然後煩躁地朝百里容的院子走去。她想告訴他，她不是黃毛丫頭，她真的什麼都懂。可是進入院子時，她覺得很不對勁，她沒有感覺到百里容的氣息，甚至是茂茂的味道也不見了。她急急沖進房間，空空蕩蕩的房間裡已經人去房空。她立刻打開床邊的衣櫃，果然也空了。百里容居然走了？怎麼會？怎麼可以？為什麼？去了哪兒？

　　她不明白百里容為什麼要離開，難道是為了昨晚的事？難道還在生她的氣？不管是什麼，她一定要弄清楚。她生氣地跑出房間，她最討厭別人不告而別。跑了幾步後她停下，冷靜地想了一下，百里容跑不掉，因為茂茂也不見了，茂茂與她何等心心相印，定然是去跟蹤百里容了。所以，她只要順著茂茂留下的痕跡，追蹤百里容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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