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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八


  他是真沒想到年輕藩王會如此自揭其短,滿肚子錦繡草稿頓時沒了用處。

  徐鳳年笑問道:「你就是那位說出『寧做青州鬼,不為北涼犬』的陸高標陸丞禾吧?你姐曾經在梧桐院跟我提起過你,說你才氣太盛。」

  陸東疆一旁圓場道:「王爺,這小子才氣是有些,只是當不得『盛』字。」

  徐鳳年笑而不語。

  除了心滿意足的陸東疆,一行年輕人再度畢恭畢敬作揖辭別。

  陸丞清仍是走在最後,不知為何,這位無名小卒的四房子弟突然鬼使神差地轉頭望去,剛好看到年輕藩王笑望向自己,同時輕輕對他拋出一樣小物件。

  陸丞清下意識伸手接住那枚印章模樣的冰涼物件,握在手心後,一臉茫然。

  年輕藩王朝他笑著眨了眨眼睛,便轉身走入書房。

  瞬間汗流浹背的陸丞清竭力保持鎮靜,繼續緩緩前行。

  稍稍鬆開手,低頭望去。

  果然是一枚羊脂白玉質地的小巧私章。

  陸丞清手心握有的這枚,是一枚鑒賞印。

  這類印章,用於鈐蓋書畫文物之用,興起于大奉王朝而鼎盛于春秋九國。

  篆刻有「贗品」二字!

  這一枚私章,絕對是最富有傳奇色彩的鑒賞印,甚至極有可能在數百年以後,也無法被超越。

  當世一幅幅價值連城的書畫真跡,註定要被一代代數百年甚至千年傳承下去的珍品,卻都曾鈐蓋有這兩個字。

  陸丞清神情恍惚,失魂落魄。

  他想不通為何年輕藩王會將這麼意義重大的物件,隨手拋給自己。

  想不通為何不是贈給城府深沉的陸丞頌,不是鋒芒畢露的陸丞禾,甚至不是陸氏家主陸東疆。

  徐鳳年坐回桌案後,笑了笑。

  對於年輕人陸丞禾那點文人假清高的伎倆,只當是不太好笑的笑話看待。陸丞燕的確提及過這個堂弟,只不過不是什麼才氣太盛,而是郁氣滿腹如怨婦,牢騷太盛肝腸斷。可見陸丞燕對陸丞禾毫無好感可言,但是對父親陸東疆都能夠不假顏色的陸丞燕,對默默無聞的堂兄陸丞清卻十分看好,她當時很鄭重其事地對徐鳳年說過,她爺爺雖然一直不曾流露出對陸丞清的任何器重跡象,可卻對她親口說過兩番評點,一是「滿門榆木不堪用,一棵檀木人不知」,榆木是說陸氏上下皆是平庸之輩,那檀木則是說那四房子弟陸丞清,二是「有亂世刺史之才識,有太平尚書之器格」,作為青党領袖的上柱國陸費墀,對旁支子孫陸丞清的前程,顯然充滿期待。

  那一盒六支小紫錐,其實是陸丞燕讓人從梧桐院送來拒北城藩邸,本意當然不是讓徐鳳年轉手送給陸東疆,純粹是想為她的男人好歹留下點什麼,便偷偷藏下了,這才沒有被徐北枳收刮殆盡。

  倒是那枚早已名動天下的鑒賞印,確實是徐鳳年捨不得從清涼山流入中原。

  但是送給陸丞清的話,沒有什麼不捨得,送給讀書人,而不是送給背書人,徐鳳年都捨得,一如當年向北涼寒士千金買詩文。

  徐鳳年也沒有什麼功利心,畢竟陸丞清暫時仍然只是一塊尚未雕琢的璞玉而已,哪怕北涼用他,也得打贏了第二場涼莽大戰才行。

  徐鳳年獨坐書房,閉目養神,沒來由記起與王祭酒那場對弈後,喃喃自語。

  屠龍,屠龍,屠龍……

  手提兩京,不送天子送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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