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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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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笑了笑,收回腳步,重新坐回小凳子,鄧茂和耶律東床這才得以跨上臺階來到簷下,不是說鄧茂沒這個本事,只不過既然沒有死戰之心,鄧茂也不是那種沒事找事的人物。至於耶律東床,對上如今的徐鳳年,後者想要讓他一步都靠近不了酒樓,那他這個北莽王室子弟還真沒有這份能耐。耶律東床鞋底板狠狠蹭著臺階角,刮去厚厚一層泥土,這才一屁股坐在徐鳳年身邊,鄧茂沒有坐下,因為酒樓只能騰出一張空餘凳子。 耶律東床壓低聲音問道:「真跟拓拔菩薩大打出手了?結果咋樣?我想聽真話。」 徐鳳年對這個自來熟的傢伙說道:「徐嬰還好嗎?」 耶律東床愣了愣,「徐嬰?誰啊?」 徐鳳年終於有了幾分笑意,輕聲道:「就是洛陽身邊喜歡穿大紅袍子的女子。」 耶律東床哦了一聲,「她啊,就那樣唄,以前人不人鬼不鬼的,後來失心瘋自削一面,如今瞧著倒是跟尋常女子差不多了,但沒事兒她還是喜歡自個兒在那裡瞎轉悠,那大紅袍子轉啊轉,能一口氣轉小半個時辰,反正看得我眼花,心也累。」 徐鳳年沒有說話。 耶律東床一驚一乍道:「怎麼,你竟然好這一口?!」 徐鳳年沒有轉頭去看這個口無遮攔的年輕人,只是淡然問道:「你不怕死在這裡?」 耶律東床翻了個白眼。 下一刻,耶律東床大氣都不敢喘了。 簷下眾人都沒有意識到那一瞬間,那個佩雙刀的英俊公子小凳子搖晃了一下,而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已經離開簷下淋了一回雨水然後又返回簷下站定,只是奇怪怎麼不知不覺這個背對酒樓的男子就面朝他們了。 徐鳳年輕聲道:「沒有下一次了。」 耶律東床苦笑道:「以前只聽說你挺風趣的,不像是個開不起玩笑的人啊。看來這人啊只要成了高手,架子也就大了。」 徐鳳年搖頭道:「如果有一天你換個身份走一趟,就知道原因了。」 耶律東床也不知道是真理解了還是糊塗裝明白,「懂了。」 徐鳳年招招手跟店夥計要一壺茶三隻杯子,精明的夥計瞥了眼蹲茅坑不拉屎的矮個子,板著臉不答應,說得買兩壺茶才行,不過可以再外加借他一條小板凳,徐鳳年笑著答應,直接從錢袋裡捏出了一粒碎銀子,約莫六十文錢了,何況這世道從來都是銀貴銅賤,夥計這才咧嘴一笑,這哥們,上道!稍後鄧茂好不容易有了坐下的機會,這個真相要是傳到江湖上,這店小二大概能算是天下頭號牛氣的爺們了,跟北涼王徐鳳年討價還價,白眼了耶律東床,打賞了鄧茂一條凳子!徐鳳年給左右兩側的北莽男子各自倒了一杯茶,問道:「來北涼有事?」 耶律東床沒有賣關子,「洛陽讓我告訴你,除了曹長卿跟那位幫離陽皇帝說項的衍聖公沒談攏之外,還有什麼三年之約作罷。」 耶律東床喝了口寡淡無味的茶水,繼續說道:「再就是我自己想見一見你,想知道你我有沒有可能一起做點事情。」 徐鳳年有些失神,望著屋簷外的淺淡雨幕,深呼吸一口後平靜道:「說說看。」 耶律東床自嘲道:「在我家,跟我差不多年紀的親戚這些年死了不少,當然是跟我相同姓氏的居多,與那位……嗯,就是隨我嬸嬸姓的,多是女子,就像那個肥妞慕容龍水。所以說實話,我還是有機會的,哪怕不大,可終歸有。我之所以偷跑出來,實不相瞞,就是避著那個東山再起的棋劍樂府扛把子,沒辦法,那老頭兒當初其實就是被我爺爺趕到你們離陽的,他這趟殺了個回馬槍,當然不會只是不給我好臉色看那麼簡單,老傢伙對我那個哥哥比較看重,原因嘛,看家護院都是找條狗,卻不會找頭狼崽子的。我知道如今涼莽對峙不死不休的局面,歸根結底就是兩個人的主意,老傢伙和董胖子,不是所有人都這麼認為。」 徐鳳年似笑非笑道:「拿出點誠意好不好。」 耶律東床打了個哈哈,嗓音更輕,緩緩道:「最不濟我就知道八位持節令和十二位大將軍中,有六個是堅決反對的,而赫連武威這幾個則是涼莽大戰屬可打可不打,不好說他們是牆頭草,反正就是隨大流。當然,我很早就父母雙亡,但我爺爺仍然健在,雖然不是什麼大將軍持節令,可他老人家好歹一人抵得上一位大將軍加一位持節令吧?」 徐鳳年熟知北莽王庭的內幕,搖頭道:「還不止。」 耶律東床轉頭凝視著這個年輕藩王的側臉,問道:「這筆買賣,做不做?」 徐鳳年反問道:「你除了要我北涼打掉董卓和太平令的氣勢,還需要做什麼?」 耶律東床一臉傻呵呵笑道:「首先,拓拔菩薩得由你來殺。其次,你還要在戰場上儘量保住洪敬岩柔然鐵騎的主力。」 徐鳳年譏諷道:「你真該去戰場上看看,就不至於說得這麼輕巧兒戲了。」 耶律東床笑道:「換做別人,我根本不會提這一嘴,但你,可以。所以我今天才會坐在這裡,喝著二十文錢一壺的……好茶。」 徐鳳年問道:「就那麼想當皇帝?」 耶律東床反問道:「你不想?」 徐鳳年一笑置之。 耶律東床安靜等待下文。 徐鳳年最終只是說道:「我只能答應你走一步看一步。」 耶律東床一拍大腿,「這就夠了!」 耶律東床把茶杯放在腳邊,彎腰起身的時候輕聲道:「如果你我二人都能走到那一步,我也能答應你一件事,半個南朝,就當我耶律東床還給你的茶錢了。等到涼莽雙方都事了,而且若是你將來還有心南下中原,我甚至可以把整條東線都借給你用三年,幫你壓制離陽的兩遼邊軍三年。」 徐鳳年目送兩人遠去。 人走茶涼。 耶律東床和鄧茂在走出十幾裡路後,耶律東床問道:「你說他會答應嗎?」 鄧茂面無表情道:「為什麼不答應,除了洪敬岩的柔然鐵騎一事,其餘都是他徐鳳年想做也該做的分內事。只要董卓和太平令還聯手執掌朝政,涼莽就是一個死結死局,而他徐鳳年的北涼勝算太小了。」 耶律東床雙手交錯抱著後腦勺,感慨道:「是啊,看上去他只能陪著我賭上一把,也只能幫我一把。與其跟我百萬大軍死毫無勝算地磕到底,還不如竭盡全力把董卓和太平令搞臭,起碼會相對比較輕鬆,只要迫使這兩個傢伙一鼓作氣再而衰,都不需要三而竭,就等於為我贏得了機會,到時候,就看我耶律東床的本事和氣數了。」 鄧茂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如果真成事了?」 南北共分天下? 那個矮子咧嘴無聲而笑,透露出耶律這個姓氏二十年不曾有過的猙獰血腥。 而在那棟酒樓屋簷下,徐鳳年扯了扯嘴角。 徐鳳年起身走下臺階,開始步入那條武當山北神道。 那樣的人當上了北莽皇帝又能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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